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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艾看不下去了,默默走出巷子。
無論是白先生抱小和尚,還是吳軍師摟徐隊長,都在這個冷颼颼的夜晚,給他造成了巨大傷害,比程老太爺詐屍的傷害都大。
……
三人重新追上僧侶隊伍時,已到了程家大門口。
程家大院一片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已經炸了鍋了。
老太爺詐屍,飄過牆頭沒了影,這事兒放誰家都要炸,吳笙進門的時候還這樣想著,結果一進院才發現,事情更複雜了——老太爺的屍體被一群看著不太面善的人送回來了,此時就躺在院內地上,程家這邊的人不說先把老太爺送回靈堂,反而和送還屍首的這群人,對峙起來。
當然也可能是嚇著了,不敢碰,怕屍首一沾活氣兒再詐一次。
“九爺,您這福壽會,是非要搞得我們程家家破人亡才罷休嗎?”程家這邊,站在當家主位的自然就是程嘯南,他一身西式睡衣,外面搭著個中式披風,造型很是別致,應該是睡夢中被下人叫起來,急得隨手扯了個披風,就出來一探究竟了。
相比之下,被稱作九爺的男人,就從容多了:“程先生,我們好端端在街面兒上走著,您家老太爺從天而降,我們遇上了,認出了,立刻恭送老太爺回府。您這樣講話,可要寒了福壽會兄弟的心了。”
“應九!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程家這邊,被下人簇擁著的,還有一位二十七、八的婦人,她穿戴得整齊多了,看眉眼神態就不是軟性子,一開口,果然潑辣,“二爺的事情,程家和海幫都和你沒完!”
應九爺臉上的笑意斂去,並未發怒,卻足以讓人感覺到壓迫力:“這話我從前和程老太爺說過,今天再說第二遍,”他環顧整個大院,像是說給每一個人聽,“程二爺的事情,與福壽會無關,我們也很想查清楚,到底誰害了二爺……”
“還有,”他這最後一句話,單單看著那婦人講,“別讓我說第三遍。”
婦人眼中仍有不忿,可欲言又止半天,還是沒敢再出聲。
“大爺……”帶著僧侶進院的門子,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個空隙,立刻顫巍巍道。
這一聲,總算讓僵局有了緩和的由頭。
程嘯南立刻吩咐幾個膽子大的下人把老太爺抬回靈堂,然後再上前和嚴一法師熱絡寒暄,同時喊人叫了茶房過來,最後是由茶房領著僧侶去偏院休息,帶路的過程中,他還可以和法師一同交流明日的接三事宜。
趁著僧侶隊伍重新動起來的亂乎勁兒,吳笙悄悄囑咐徐望,盯住嚴一法師——他總覺得嚴一法師知道些什麼。
徐望就這樣帶著使命,跟著僧侶隊伍,消失在偏院方向。
錢艾也趁亂回了靈棚,同樣帶著自家軍師給的任務——和下人們打聽程家的情況,越詳細越八卦越好。
轉眼,大院裡就剩下程家人、福壽會的人、白先生。
前兩者都是大隊人馬,就吳笙一個孤家寡人,立刻C位出道,吸引了全部目光。
吳笙只得尷尬笑笑,和程家這邊解釋:“我去追老太爺,沒追到,卻碰上了嚴一法師,就跟著回來了。”說完他又看向應九爺,總覺得也該和這位說點什麼,但想半天,沒找到話題。
應九爺讓他看了快一分鐘,終於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不打算先開口了,只好自己修台階,他這一晚上,淨給人修台階了:“白先生。”
吳笙一愣,第一反應是想問“九爺認識我?”但立刻意識到,真問就露餡了,於是馬上借坡下驢:“九爺。”
兩個“疑似認識”的人相互點了頭,場面似乎有從“三足分立”變成“兩方結盟”的架勢,中西結合的程家大爺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白先生,您想問的事情,程某人已悉數相告。”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吳笙當然聽得出,但臉上一片無辜懵懂,腳下紮根似的紋絲不動。
“程先生,”應九爺淡淡一笑,極自然拉過談話主導權,“夜深風涼,就別在這院中說話了。”
程嘯南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和夜色十分相稱。
應九爺卻優哉游哉,繼續補刀:“堂堂程家,連杯熱茶也捨不得嗎?”
……
吳笙就這樣借著應九爺的光,第二次進了程家客廳。
為什麼程老太爺的屍體,偏偏落在應九爺面前?應九爺非要留下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太多謎團,吳笙只能靜觀其變。
其實這程家大宅也是中西結合。前院還是老宅子,但往裡走著走著,就來了一座西式小樓,和五大道那些公館比,毫不遜色。
女眷都回了後宅,只剩下程嘯南,在小樓客廳里招待他們。
吳笙發現這位應九爺,的確有江湖大佬的派頭——他只帶了一個人進客廳,剩下福壽會的兄弟都留在了樓外。該霸道的時候霸道,該講禮數的時候又極有分寸,這才是狠人。
他帶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模樣清秀,皮膚偏白,臉上帶著傷,可穿著很體面……呃,幾乎就是照著應九爺那一身扒下來的。
他沒落座,就站在應九爺旁邊,安靜,卻讓人難以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