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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

    小福子細細的嗓音又傳過來,倉猝之間,驚得房中的九五之尊差點跳起來。還未說完,皇帝的怒喝已經越過門戶,直撞小福子的耳膜,「朕誰都不見!滾下去!」

    雷霆之怒一發,門外立即鴉雀無聲。

    不一會後,才傳來小福子怯生生的聲音,「皇上,太后有請。」

    太后?

    睿智的眉微微蹙起。皇帝的心又煩躁起來。又出了什麼事,太后要這時候來喚?不去,那是絕不行的。

    天子以孝治天下,況且,現在又不是在朝中,也不能以政事為藉口,要是稱病,說不定驚動太后親自來瞧。

    這滿地的鮮血,應該已被大膽強盜劫持而去的契丹王子,尤其是他現在一眼就會被人注意的硬挺挺的器官,怎麼可以入太后的眼?

    冷汗從年輕帝王的額上滑下。他雙手一松,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放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朕知道了,換件衣裳就去。不必進來伺候,朕心裡煩躁,不想見人。」

    小福子在外面乖巧的應了一聲。

    皇帝又問,「九王爺回府了嗎?」

    「回皇上,九王爺和眾位大臣都不敢散去,還在宮門前面候著呢。」

    「嗯。」皇帝的聲音淡淡傳來,「你去宮門那裡,把九王爺叫來,就說……朕有話要私底下和他說。」

    小福子領了命,小跑著去請九王爺。

    皇帝站在房中,半晌彎下腰,用手輕輕捶了捶剛才跪得有點發麻的大腿,目光又落在蒼諾的臉上。

    雖然是蠻族,鬍子倒是颳得千乾淨淨,稜角分明的輪廓,說不上俊美,但倜儻二字,應該也當得上。

    他瞅著這個此刻生死握在自己手上的人,覺得昨晚的雷霆大怒,深夜命人圍攻契丹行館,清晨下旨抓拿,連帶著早上在大殿上的咆哮傷感,真的不值。

    眼下,要弄死他,只是一眨眼的事,匕首延著頸邊,輕輕一拉,也就了結了。

    殺,還是不殺?

    皇帝居高臨下打量著契丹王子,他也不明白自己一向清醒精明的思緒,怎麼會被這傢伙呼啦啦攪成一團漿糊。

    「皇上,臣弟來了。」九王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多了平日少見的一分小心翼翼。今天早上說的一番話,雖然是大實話,但太傷皇上的心了。

    「來了?身邊有旁人嗎?小福子呢?」

    「回皇上,只有臣弟一人。小福子到太后那裡覆命去了。」

    「哦……」皇帝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來,有一絲虛渺遙遠的感覺。他沉默了一會,仿佛在猶豫什麼,最後才輕聲道,「九弟,你進來。」

    九王爺推開門,抬頭看見臉色蒼白的皇帝失魂落魄地站在房中,心裡一疼,剛要跪下行禮,眼角猛地掃到地上。

    血!

    跳入視線的除了鮮血,還有一張已呈醬紫色的認識的臉,躺在血泊中的身體看起來已經失去了知覺。

    「啊!」鎮定如九王爺,也禁不住輕呼一聲。一聲過後,頓時警惕地掩住了嘴,沉著著,轉身將房門嚴嚴實實關上,轉過身盯著皇帝,「皇上?這……」鼻里微微喘著緊張的氣。

    「這是契丹的蒼諾王子,你認識的。」見了自己的弟弟兼臣子,皇帝從容下來,掃地上的蒼諾一眼,刻意忽略他褲上硬直的地方,沉吟著,目光移到九王爺臉上,「他受了傷,又吃了……吃了毒藥。這是只有我們倆知道,你說,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九王爺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蒼諾。

    空氣在寬敞的房裡拉成了緊緊的弦,讓人無法愜意地呼吸。站在面前的皇帝二哥臉上與往常大有不同的表情,讓九王爺暗自心驚。

    就算心驚,他也不得不冷靜下來,先觀察一下情況。

    不用觀察,只憑地上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契丹王子下體撐起的帳篷,經驗老到的九王爺就已經猜到,他吃的不是毒藥。

    半夜相處後,被九五之尊痛恨至咬牙切齒的契丹王子;

    據說在押送途中被劫持,結果忽然出現在宮內的契丹王子;

    御用臥室血流滿地,卻秘而不宣,反而私下召喚自己的皇帝;

    還有,春藥!

    難道……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猜想電光火石間栽進九王爺的腦海,又在電光火石間被九王爺徹底驅逐出去。

    不可能!絕不可能!真是大不敬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起,九王爺連問問蒼諾怎麼會出現在皇帝睡房的心思都沒有了。

    直覺告訴他,問這個問題,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宮廷中人出生後學會的第一個本領,就是不要問不該問的問題。

    「九弟,你向來快言快語,今日怎麼這麼猶豫?說說你的辦法。」皇帝沉沉的聲音又傳過來。

    兩人站在半死不活的蒼諾旁邊,都假裝低頭打量這個異國王子。

    「殺了他。」猶豫片刻後,九王爺當機立斷。早上和皇帝說不能為難契丹王子,已經觸了九五之尊的逆鱗,現在難得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皇帝的這個心腹大患,何樂而不為?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現實許可的情況下,他也想讓使他二哥光火的傢伙消失。

    「哦?」皇帝沉默了一會,「殺了他只是舉手的功夫,簡單。但屍體留在這裡,日後難免被人發現。」

    既然已經當機立斷,就只好繼續斷個徹底了。

    九王爺低聲道,「屍體的事,皇上大可放心,臣弟知道有一種藥水,不但可以化去皮肉,連骨頭也分毫不剩。只要往他傷口上撒上一點,半個時辰內,天上地下再也找不著他一絲蹤跡。重要的是確定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他曾經入過宮。」

    化屍水?

    皇帝心頭一震。

    驚駭地瞥了已經恢復鎮定幹練的九弟一眼,他實在無從解釋此刻心裡的慌張掙扎是為了什麼?

    只有在傷口裡撒上一點……

    他心神不安地站著,半日才低聲問,「那,誰動手?」

    這個似乎無關大局的問題,讓皇帝的口中苦澀一片。

    九王爺想了想,才道,「臣弟來吧。這個外族人,別污了皇上的手。」

    「皇上,臣弟現在就去取藥水?」

    「……」

    「還是先讓他斷了氣?」

    「……」

    「皇上?」

    每一句都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到了耳際,已經隱隱約約地聽不清了。

    皇帝抬起頭,把目光從蒼諾微微起伏的胸膛挪開。他想看看窗外,但窗子都被他關得緊緊,封閉的房門讓他呼吸不暢,胸口窒悶。

    本來,要是九弟遲疑著是否要殺,他一定會幹綱獨斷,下令立殺的。

    沒想到九弟竟一口咬定了應殺。

    這般篤定的支持,反而讓皇帝猶豫起來。

    真的殺?

    化屍水倒在傷口上,嗤嗤幾聲,煙消雲散?

    「錚兒……」

    鑽進耳中,遊絲似的低沉聲音讓皇帝驟然一驚。定睛看去,蒼諾卻真的早就昏迷了,眼睛閉著,嘴唇也是合攏的,哪裡有喚過他。

    「皇上?」

    這聲音是真的了。

    九王爺探詢的目光停在他臉上。

    九五之尊,真的到了乾綱獨斷的時候。

    皇帝沉默片刻後,出現在臉上的,竟是一絲嘲諷的冷笑,「我竟以為你今早在大殿上說的是真話呢。什麼朕是萬里江山的奴才,什麼要朕忍辱負重,大局不是比朕更重要嗎?你不是一臉痛心疾首,要保住契丹這位王子使者嗎?怎麼,一見有下手的機會,你居然比朕更心切著要殺他?」

    一番刻薄剮心的數落,響雷一樣砸到九王爺頭上,立即把向來意氣風發的九王爺給砸懵了。

    誰想到今天早上暴跳如雷,誓要將蒼諾碎屍萬斷的皇帝二哥,忽然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冷汗漣漣之際,又不禁暗道,既然肯饒他一命,看來剛剛大不敬的猜測,絕對是胡思亂想。

    難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君前無禮?

    蹊蹺……

    「說朕不為這江山著想,說朕為了一己之欲破壞和契丹的邦交,哼,朕受先皇重託,看管這花花世界,能聽你的話,把堂堂契丹使者用化屍水給化了?」

    皇帝漸漸激動起來,踱著方步,在房中來回走動,心頭邪火一氣泄空,頓時心頭說不出的舒暢,當即打定了主意,停下腳步,盯著滿臉狐疑的九王爺,下了聖旨,「這個人,朕為著天下,不能殺。」

    說了這一句,心裡更是一松,仿佛把塞在心裡的一團亂麻通通掏了出來。

    不錯,他饒過這人,當然是為了天朝的未來。

    為人主,原本就應該儘量避免與他國動兵戈。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理由留他性命。

    皇帝冷冷道,「你留在這,不許外人進來,無論什麼傷藥金丹,儘管向小福子去要,此人朕就交你照看。他活著,你家玉郎就活,他死了,我用賀玉郎償命。」

    九王爺一片體貼二哥的熱切心腸,被冷言冷語打得七零八落,聽了皇帝最後一句,猛地一抬頭,滿臉驚惶,「皇上!」

    「這是聖旨,你要抗旨?」九王爺的話破天荒地被皇帝不留情地截斷。皇帝瞳仁里完全是斬釘截鐵的意思,「朕這就換衣裳,去見太后。」走進內間,又不禁轉了回來,「朕可不是說笑的,這個人交給你,活了是你的功勞,死了,就是你的罪。這可是契丹的王子,關係國家大局,出了岔子,別怪朕不念兄弟之情。」說罷,這才進內間,自行將帶血的龍袍換下,挑了一席輕快的絳藍色袍子穿上,想著輪到九弟在房裡為蒼諾的生死手忙腳亂,竟忍不住莞爾一笑。

    這下,頭疼的可不是自己了。

    憑九弟的手段,那人又是熊一樣壯的身子,想必會救回來。

    等救回來了,再慢慢發落不遲。

    扔下被抓來當替罪羊的九弟揚長而去,皇帝才從平日的沉悶枯燥中,找回了一點做皇帝的滋味。

    笑意縈繞在心頭不過片刻,在邁入殿中的一刻又被打得七零八落。

    「皇上今日氣得厲害了。」一個照面,太后的話已經輕飄飄地砸了下來,「有什麼大事,把淑妃唬成這樣?」

    皇帝不料事情這麼快就傳進了太后耳里,一愣,目光朝站在一旁低頭的淑妃臉上掃去。

    「皇上用不著瞪她。不是淑妃來挑唆的,你別錯怪人家。哀家聽了這事,叫人帶她過來安撫安撫。淑妃,你有身子了,不用站著伺候,坐在一邊陪哀家說話。」太后用茶蓋攏了攏杯中漂起的茶葉,「皇上,你也坐過來,讓額娘和你好好說會話。」

    皇帝湊過去,撩起下擺,坐在太后身邊。

    太后動了動,旁邊的宮女連忙迎上來,接了茶碗。

    太后把頭偏過來,語重心長地道,「皇上啊,淑妃肚子裡有龍種了,她不論有什麼錯,身子是要緊的。你有火氣要撒,找誰不可以呢?」

    「是,額娘說得對。」

    「三千後宮,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皇帝的血脈,龍種嗎?」

    「是。」

    「皇上,別怪皇額娘偏幫淑妃,為了個妃子的小事讓你不痛快。你想一想,你已經是萬人之上的人了,奉承討好你的人有多少?誰不挖空了心思討你歡心?你昨晚翻哪個妃子的牌子,今日抬腿進過哪個宮,對哪個妃子說話大聲了一點,宮裡人都眼睜睜看著呢。淑妃也沒做錯什麼,好端端受這樣的氣。倒不是為了她一個妃子,只是萬一傷了胎兒,夭折了皇家血脈,那讓哀家怎麼見先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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