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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絑接過翻開看了看:“唔,是男女雙修之書,我找的,並非這個。”
書坊主接過書,笑道:“是是,看爺您氣宇不凡,這種當然配不上給您看。那爺要找的書,用來參考什麼?”
丹絑皺眉思索道:“怎麼說好呢,就是和他在一處,也很久了,但是越久,就覺得越寂寞,總覺得,沒味道,心中空空的……”
書坊主瞭然笑道:“爺這麼一說,我明白了,您和您的那位,好了很久了,但最近覺得越來越不如以前了,越來越無趣了,是這樣不?”
丹絑頷首:“是,他說,這叫厭倦了,就換換吧。”
書坊主道:“唉,爺你的這位可真是個明事理的,她興許也知道和你的緣分盡了,情這個東西,等到沒了的時候就是沒了,勉強不得。勉強大家都沒意思,還不如好聚好散。”
丹絑道:“情之一事,難道不應是天長地久?”
書坊主道:“看樣子爺是位重情之人,可這天長地久不過是說說罷了,就算您明媒正娶的夫人,成親的時候別人送句吉祥話,也就是願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到老。白頭到老,那才多少年?百年好合,也不過一百年。可見一百年就是頂頭的長了。什麼都有到頭的時候,情,當然也一樣。”
丹絑負手,沉思不語,所謂的俗世間的凡情,難道其真相,便不過如此?少頃後,他向書坊主道:“可有關於此種的書冊,我且拿些回去參詳。”
丹絑回到仙洲,到了房內,從袖中摸出一本又一本的書冊,摞了異常高的一摞,在房中一本本仔細翻看。
碧華靈君也無甚表示,任憑丹絑在房中研讀。
儻荻等見最近似乎有異,伺機窺探,見那一摞書冊竟都是凡間的傳奇話本,如《三日緣》、《半晌歡》、《露水奇緣》、《張生巧遇俏寡婦》、《王氏女一夜還宿情》等等。儘是艷遇、一夜風流、露水夫妻、一時相好、紅杏出牆、短頭情緣之類。
丹絑看得全神貫注,一面看,一面若有所思地出神,儻荻不禁心驚肉跳,難道帝座他老人家有了新歡,要拋棄靈君?
碧華靈君依然如故,在丹絑身邊來來去去,只當對那些書冊沒在意,替丹絑把手邊的茶水涼的換成溫熱恰好的,果品碟吃空的換成裝滿的,柑橘剝皮杏子剔核,還給丹絑加了個腳凳換了個靠枕。
晚上,再到溫泉中共浴,碧華靈君在丹絑肩部按捏少頃,丹絑十分舒適,披上內袍到池邊的軟榻上閉目養神,碧華靈君拿著玉梳梳順他的濕發,道:“看了這許多書冊,可有什麼感想?”
第五十章
丹絑知道碧華靈君已明白了他在做什麼,他本也沒打算隱瞞。
他道:“清席,當年我問你,願不願和我永為仙侶時,你以為,我在想你什麼?”
碧華靈君笑了笑,拿玉梳的手卻沒停:“那麼帝座當日願與我做仙侶,是想要什麼?”
丹絑道:“清席,我確實喜歡你。”
碧華靈君道:“嗯。”
丹絑道:“清席,你與我做仙侶,又是為何?”
碧華靈君停下手:“那日我就曾對說過,我喜歡你,方才願意如此。”
丹絑嘆了口氣:“清席,你的喜歡,究竟是哪個喜歡?”
碧華靈君道:“我的喜歡對你,只有一種。”丹絑睜開雙目,望向碧華靈君。碧華靈君微笑道:“可是這麼多年,我做了許多,卻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丹絑站起身:“清席,這三十多年在仙洲上,我過得十分滿足。但,到了如今,我的確覺得時日漸長,越來越寂寞。泡了許久的溫泉,我也未能變成雛鳳。清席,你昨日所說,確實有道理,想來,你也是這樣打算。情至如今,你我便到此為止罷。”
碧華靈君頷首道:“好。”
丹絑再嘆了口向院中去。
碧華靈君至始至終,沒再多說什麼。
第二天,丹絑起床,床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昨天晚上,碧華靈君並未回臥房。
他起身之後,來到外廳,碧華靈君卻正在外廳,桌上放著剛沏好的香茶。
丹絑踱到桌的另一側坐下,拿起一杯茶喝。彼時他與碧華靈君都沒說什麼話。
喝完茶後,丹絑道:“此事是我說了要到此為止,說起來,也就是我始亂終棄,便由我回天庭,去和玉帝說。”
碧華靈君道:“帝座不必這樣自擔全責,昨日你也曾說,想來,我亦是如此打算。再說……”碧華靈君端著茶碗,揚眉笑了笑,“按照,咳,某些順序來說,帝座這一方,無論如何算不上始亂終棄的。”
丹絑揚起嘴角:“我一向也說,於上於下我並不介意,乃是因為,於上於下,我覺得都是一樣。因此,我這樣,還是算始亂終棄。”
碧華靈君笑道:“知道了,敢情是帝座不願意做被始亂終棄的怨夫,交由小仙做。”
丹絑長笑了一聲:“大約如此。”
正在此時,一隻前日碧華靈君撿回的山貓蠕動著爬上碧華靈君的膝蓋,丹絑瞧著碧華靈君撫摸著它頭頂的手指,又端起茶盅道:“清席,倘若本座真的在溫泉中泡成了雛鳳,你打算怎樣?是專養本座一個,還是與這些仙獸一樣養?貓兒和我羽族有些犯克,混養起來,不大容易。”
碧華靈君卻沒回答,只又笑了笑。
茶已飲盡,丹絑舉步出門,碧華靈君似乎是習慣般地拿過外袍披在他肩頭,丹絑穿好外袍,碧華靈君整了整他衣襟處,丹絑凝望著他:“清席,我走了。”
碧華靈君卻後退些許,微微躬身:“小仙恭送帝座。”
丹絑拂袖轉身,天際彤雲流動,華美絢爛。
丹絑仙帝重回天庭,自認已對碧華靈君始亂終棄,此事震驚天闕。玉帝只說了一句話:“此,或正乃一場情劫,意料之中爾。”
碧華靈君也被召回天庭,其在玉帝面前,再次請罪,自請貶入凡間。
玉帝卻甚是寬宏,曰:“如此一番,是紫虛之劫,亦可算你之劫。無甚罪責之說。”
碧華靈君道:“小仙的確凡根未淨,並非劫數。”
玉帝便道:“於歷練之中,亦可固仙性,你既然自請入凡間,就去凡間山林中,暫時做個土地吧。”
丹絑仙帝重回仙帝之位,歸丹霄宮,碧華靈君卻又再被貶,去凡間的荒山野嶺做土地。天庭中的眾仙,少不得對此事有所議論,都為碧華嘆息。
碧華靈君前往凡間之時,丹絑隱身在南天門側,看碧華靈君與東華帝君話別。
眾仙都與碧華靈君交情不錯,但此時前來,怕他有話不好說,因此只有東華帝君送他。
東華帝君摸著鬍子道:“唉,此去凡間,你多多保重,我若得空,就去看你。凡間的山林雖然荒涼,不過肯定珍獸甚多,倒合你愛好。”
碧華靈君笑道:“是啊,說不定我就此因禍得福,掉進了福窩。”
東華帝君搖頭道:“你的毛病,確實有些要命。”將聲音壓低了些許,“如今天庭可又有一種說法,說你把丹絑帝座哄到仙洲上,其實是打算讓他天天泡溫泉,最後泡成一隻雛鳳……”
碧華靈君抬了抬眼皮:“東華,是我的歲數大,還是帝座的歲數大?”
東華帝君道:“當然是帝座。”
碧華靈君懶懶道:“倘若那個泉真能把神仙也泡回年少,我天天和帝座一起泡在裡面,可能帝座離雛鳳還有十萬八千里時,我已經變成一股煙了。”
東華帝君詫異,碧華靈君再笑了笑,拍拍東華帝君的肩頭:“多保重吧,就此別過。”瞬息之間,徑下凡間。
碧華靈君抱著瞌睡沉沉的虎崽,回到土地廟內。
丹絑隱身在虛空中,隨在他身後。
他吩咐完鶴雲使後,便踱出了丹霄宮,踱到南天門外,徑直下界,碧華還正抱著虎崽往土地廟去,丹絑隱去身形,遙遙相隨。
碧華靈君如今已不叫碧華靈君,而改回本名,仙冊的紀錄是土地沈宴。
他所管的這座山是座十足的荒山,只有在山腳下的十餘里處,有個異常小的小村莊。
因此土地沈宴的土地廟已有許多年沒有人修葺,破敗不堪。更無人供奉,冷冷清清。
沈宴抱著虎崽踏進土地廟,立刻有一道白影從角落中起身:“靈君,你回來了。”
丹絑隨著進門,見沈宴在一把破椅上坐下,那頭銀狼從他懷中輕輕叼住虎崽的後頸毛,將虎崽叼到牆角的軟墊上。
沈宴道:“葛月,等雪停了你幫我去查一查,這隻虎崽是哪個洞裡的。”
第五十一章
碧華靈君被貶到凡間做土地後,儻荻等人都不能再相隨,也被其他仙君收到座下。碧華靈君孤身來到所屬山頭就任,將破破爛爛的土地廟大略收拾了一下,睡了一覺,起身後預備出去踏看時,便看見一道銀白色的身影,臥在土地廟門前。
碧華靈君愣了一愣,那道白影站起身,抖抖毛皮:“靈君。”
斜落入土地廟的陽光下,它銀白色的毛皮末梢上映著一絲金紅,眯著眼睛沉默地看著碧華靈君。
碧華靈君詫異道:“葛月,你怎麼……”
葛月簡短地道:“我下來陪著靈君。”
碧華靈君皺眉再要開口,葛月又簡短地道:“東華帝君已答應我,讓我下來。”
碧華靈君只好嘆氣,葛月的脾氣,他一向知道,認準了什麼不大容易回頭。但碧華靈君還是又道:“我此次下界,是因罪遭貶,儻荻他們都不好跟過來,你還是……”
葛月道:“我想陪著靈君,我不會礙靈君的事。”
碧華靈君再看了看他,無奈道:“好罷,那你就權且先留下。只是這裡不比天庭,恐怕會苦一些……”
葛月便一聲不吭地進了土地廟,在泥像前叼了一個蒲團放在牆角,用尾巴掃了掃,在蒲團上趴下。
此時丹絑正在天庭的丹霄宮內,捧著那面可以看到人間事的觀塵鏡,瞄著碧華靈君在人間的動靜。
看到破破爛爛的土地廟時,丹絑皺眉,那地方忒不像樣,怎能住得慣。
再看碧華靈君,只是稍微用仙術將住處稍微布置了一下,整個地方依然清湯寡水的,丹絑很看不慣。但後來一想,其實碧華靈君的府邸,也不算很華貴,當年臥房中的那張床雖然軟,但不算寬也不算大。看來清席雖然外表一向尚算光鮮,在住所上其實喜好簡樸?當日那張大床他就像不大喜歡,後來還送還給了丹霄宮……丹絑回思起在仙洲上那些年的種種,一向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如今推測,清席他對那些並不是很喜歡,說不定已經不耐煩了許久,以至於說就此散了時他才會看起來如此乾脆,沒有絲毫留戀,連句有迴轉餘地的軟話都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