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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歡歡喜喜地拿著第十盆黑色藥汁進到擺滿鐵棺的房間內,可是當他繞過小闕,把金盆放在旁邊,要去拉角落最後一個人時,卻感覺十分奇怪。
「怎麼摸來摸去都摸不到人?」鬼子自言自語道。
小闕說道:「別找了,他走了。」
「啊?」鬼子不解。
「我方才同他深談了一番,後來他終於體會到性命的可貴,不是隨便可以拿來做傀儡屍的,所以就離開了。」小闕還說:「他剛走而已,你沒遇到他嗎?」
鬼子的怒氣瞬間噌地一下就爆開了。
接著,採風堂的人看到自己向來瘋瘋癲癲的堂主追著個身穿白色勁裝的青年繞著大廳一直跑,最後竟然還跑到了外頭去。
而他們的堂主邊跑邊用鴨子般難聽的噪音罵道:「你這個虧大的,竟敢放走我的傀儡屍!為什麼我每次只要見到你就會虧到死,可惡,你還我真氣、還我傀儡香、還我傀儡屍——」
而那白衣青年則是邊跑邊回頭喊道:「我給你銀子嘛、我給你銀子嘛!還是你想要金子,我都讓柳大哥給你!」
「打死你這個虧大的!清明閣所有的金子銀子都是我的——」採風堂堂主的怒吼貫徹了整個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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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另一頭有些吵鬧,正在和墨虹喝酒的天痴立刻跨出大廳,從外面招了個人來問。
「吵些什麼,主上不在就無法無天了嗎?」天痴喝得有些醉了,講話很大聲。
一名侍衛擦著汗急忙忙跑過來,說道:「稟堂主,是採風堂那裡出了事。」
「採風堂能出什麼事?鬼子不是正在弄那些剛到的傀儡屍嗎?」天痴疑惑。
「就是因為傀儡屍。」侍衛喘了口氣說道:「主上帶回來的小公子把採風堂堂主的一具傀儡屍放走了,堂主正在發脾氣,追著小公子滿地宮的跑。」
天痴聽見這消息大笑了一聲,而後揮走那侍衛,踏著有些顛的步伐坐回墨虹身邊。
墨虹飲落一杯酒,臉色不悅地說道:「主上這回帶回來的公子也太沒規矩了,地宮不住居然住到上頭去,而且找個能成為傀儡屍的人得花多少心力,居然就這麼把人放走?」
墨虹還想說,天痴立刻搗住他的嘴。「嘿,兄弟,你可別繼續說下去。你講誰沒規矩都可以,但那孩子就是不行。倘若給主上聽見,他絕對會給你頓排頭。」
墨虹推開天痴的手,不明白地問:「何解?難道那位小公子還真迷了主上的眼,連說也不成?」
「就是不成!」天痴搖搖晃晃地伸出食指擺了擺。「是兄弟我才同你明講,你看那個小傢伙,不覺得他有點眼熟嗎?」
「不覺得。」墨虹答道。
「也是,」天痴笑了笑,道:「你本來是見過他,只不過他那時候哭得眼睛和臉都腦了,所以你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要講就講清楚點!」墨虹不喜歡拐彎抹角。
天痴笑了笑,說:「兄弟啊,咱們為主上守靈那幾天,他就在棺柩旁啊!他因為以為死了爹,所以連哭了七天七夜,最後是浮華宮的人硬拉才把他拉回去。這麼說,你還不記得嗎?」
「……」墨虹想了一下,而後一驚:「你是說……」
天痴笑了聲:「就是啊,就是他!宴浮華和咱主上生的兒子,叫宴闕的小傢伙。」
墨虹想到柳長月帶小闕回來後的種種滴滴,又想起柳長月只在小闕房裡過夜,而且也讓人稱小闕為小公子,這一切不由得讓他往那方面想去。
「他們又是怎麼碰在一起的,你說說。」墨虹問道。
「哼哼,」天痴說道:「簡單的講,就是那小子不小心跌進坑裡撞到頭失去記憶,然後因為臉上戴著人皮面具,遇到主上時主上沒認出他,他也不記得主上。你也曉得主上喜歡的都是像他那種單純到蠢的個性,沒幾日,主上就連心魂都被勾走了。而等到天璧山莊一戰之後,撕了那小傢伙的人皮面具,知道他是自己生的兒子時,早來不及了。」
墨虹猛地站了起來,凳子隨著他的動作而「砰」一聲摔倒在地。「你是說那人是主上的親骨肉?這怎麼可以!都多久了?你當初知道時也不勸勸主上,現下看他們的模樣,八成是已經……」
天痴無謂地說道:「滾上床了唄——」
「天痴,我在和你說正經事!」墨虹怒道。
天痴聳聳肩。「別以為我沒試過,但你說有哪次他想要的,我們能夠阻止?」
天痴繼續說道:「我和他理論,他就搬出他爹柳天灩。說他親爹既然能喜歡他親叔,而他另一個親叔我又喜歡上同我有血緣關係的清淵,為什麼他就不能喜歡他的兒子?更何況那兒子還是他生的,本來就是從他身上分出去的東西!」
「這簡直有悖倫常!」墨虹一掌打在桌上。
天痴拍拍墨虹的肩膀說道:「清明閣里沒這東西啦,倫常個屁!」
墨虹轉了個心思,問:「所以確定小主子是真失憶而且尚未恢復記憶?」
「本來就是真失憶,蘇笛回來後又問了他,據說只有一點跡象,記得他家住在哪裡,但還沒完全恢復記憶。」天痴回道。
墨虹抿了抿嘴唇,不悅地道:「主上是不是沒想到宴闕除了是他兒子,還是宴浮華親手養長大的?」
「你想說什麼?」天痴瞥了他一眼。
墨虹張了張嘴,到底沒將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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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痴醉醺醺地走後,墨虹靜靜待了一陣子,開口說道:「還想躲多久,不是都已經聽完了嗎?」
這時大廳後的一個隱蔽角落裡慢慢走出了個嬌弱的身影,那人穿著一襲青綠色的衣裳,來到墨虹身前,拱了拱手說道:「青青見過堂主。」
墨虹突然一掌往青青胸口打去,青青重重跌倒在地,翻身吐出血來。
「這是你不守規矩的教訓。兩堂堂主說話也是你能偷聽的!?」
墨虹聲音平板,但周身卻傳出陣陣冰冷。青青有種感覺,如果墨虹想,他真的會死在這裡。
青青微微顫抖著,忍著胸口的劇痛低聲道:「青青知道錯了,請堂主原諒青青。」
墨虹靜了一會兒,問道:「你去見過小公子?」
青青怯怯地回答道:「只今日好奇跑去看了看。」
「……」墨虹沉吟半晌,之後說道:「反正你也知道這事,正好,我也有用你之處。」
「不知堂主想青青做什麼?」青青問道。
「看好那個所謂的小公子,他若在清明閣內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立即向我回報。」墨虹道。
青青眼裡閃過一絲光芒,他知道自己的堂主並不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公子,於是他心裡笑著,聲音卻怯怯地說了聲:「是!」
這個叫宴闕,不知從何而來的妖孽,如今有人要幫著收他了。
這事如果是天痴和鬼子兩個堂主來辦還辦不成,但歷代刑堂堂主向來是以清明閣利益為先。之前主上惹了寒山派的韓寒,弄得清明閣險破、自己也差點沒命,墨虹可是都看在眼裡的。
此次若能出點什麼事,主上疼愛的這個小公子,恐怕不單只是會被拋開,更慘的還會被墨虹親手處理掉。
第十一章
一陣悠悠的笛聲從小河對岸的閣樓傳了出來。笛聲很輕很輕,幾乎就像人的氣息那般,不貼近的話什麼也聽不見。
青青坐在宅子後門的圍牆上,仰望天上明月細聲說著話,他臉上毫無表情,雙眼空洞,直到對岸閣樓里一抹黑影離去,笛聲亦歇,他才從圍牆上跳了下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裡,解衣後爬上床,合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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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原本已經忘記黑色海珠的事了,不過這天中午,柳長月把它拿了回來。
小闕大感驚訝,無法相信還真有手掌大的黑色珍珠,立即像個被喜愛的東西迷住的孩子,抱著那顆海珠左看右看,而後玩起海珠來。小闕入迷時,連柳長月哪時走的都不知道,他回過神找了柳長月一會兒,心裡想柳長月大概是因為自己沒理他,所以就自個兒走了。
他邊玩海珠邊想,柳長月也不曉得有沒有生氣。
用過午膳後,蘇笛端著碗去小灶洗,順道吃飯。
這時小闕又拿著海珠到院子裡玩。他一下子從左手拋到右手,又從右手拋回左手,而後下腰,讓海珠從左邊的手掌往手臂上滑,再溜過鎖骨穿過另一邊的手臂,滾到右邊的手掌上。
正當他玩得高興的時候,突然見著一個穿著綠衣的身影站在院子入口,他感覺到一陣灼人的光芒,停下玩珠子的動作後,就見那個之前看過,名叫青青的人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他。
小闕喊道:「你來找人嗎?柳大哥和小笛子都不在這裡,要不你晚點再來吧!」
青青本只是想來偷看一下小闕,但當他見著那顆海珠後,眼眶當下就紅了。他筆直地往小闕而去,瞪著小闕手上的海珠。
這珠子之前送進清明閣的時候他在當場,那時他曾向柳長月要過,但無論如何撒嬌,柳長月就是笑而不語。他以為總有一天柳長月會賞給他,只要他更討得柳長月開心,誰知這人一入閣後,珠子竟落到了他手裡。
小闕看青青怒氣沖沖地瞪著自己,又看著他手上的大珍珠,隨即把珍珠藏到身後去,說道:「這是柳大哥借我看的,我晚點還得還回去,不能給你。」
「不能給我?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主上總有一天會給我,是你強占去了!」青青的聲音尖銳不已。「自你入清明閣以後,主上晚上只在你這邊,不讓任何公子侍寢,好東西也全往你這裡送,全忘了我們。宴闕,你怎麼能如此厚顏無恥,不但獨占了主上,還搶走主上給我們的關愛。」
小闕皺了皺眉頭,想了想,才小聲道:「你別生氣。是因為柳大哥已經和我約好了要過一輩子,所以才不再與你們有瓜葛。以前他怎麼對你們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雖然很對不起你們,但我們已經立下生死誓言,我不會離開他,他也不會離開我了。」
小闕的話雖無意,卻字字刺入青青心裡。青青不相信,顫抖著道:「……主上和你立了誓?」
「嗯。」小闕輕輕點了個頭。「他說到死都要和我在一起,我若離開他他就掐死我,後來我也說要和他在一起,只是他若要離開我不會掐死他罷了。」
「不可能,清明閣里誓言最為重要,主上怎麼會同你立生死之契,你騙我、騙我!」青青瘋狂地衝上去要打小闕,他發狂般地說:「主上從來就最疼我,甚至只獨寵我一個。他在別人那裡過一天,在我這裡卻會待上一個月,他怎麼會和你立下生死誓言,更何況你和他的關係明擺在那裡,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主上只是一時被你迷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