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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發現很多人在看,小闕連忙挺直了腰。
卯星朝著小闕淡淡一笑,招小闕過來。
小闕立刻跑到了卯星身旁,蹲下身抬頭問卯星道:「什麼事啊,姐姐?」
「此次一別,興許我們就沒機會再見了。柳閣主給的那塊地需要重新整理與布陣,或許等一切都完成,姐姐會再叫你過來。」卯星說。
「姐姐,那你們以後住在哪裡?你如果沒空,我可以去看你啊!」小闕說道。
卯星搖頭。「這裡畢竟是中原,我們老祖宗曾經說過不得入世,不得將族人安危暴露在外人面前,姐姐是蓬萊鎮的鎮主,所以必須在確保一切安全無虞後,才能和你聯絡。」
小闕問:「那姐姐你們以後住在哪裡?」
「深山野林間。」卯星道:「而後自給自足,但必定也將如同在蓬萊島上一樣悠閒自在。」
小闕點點頭。
福婆婆走了過來。「乖孩子,婆婆給你的那個鐵葫蘆帶在身上沒有?」
「有!」小闕從脖子上扯出一條紅繩,繩子下墜處便是那隻鐵葫蘆。
「記住了啊!」福婆婆說:「日後不論誰欺負了你,只要到城裡找有這葫蘆印記的店,交出信物,他們便會盡全力地幫助你。」
小闕握著鐵葫蘆點頭,說道:「婆婆你對我真好。」
福婆婆皺皺的臉笑得如同萬瓣jú花燦爛開,說道:「婆婆的命是你救的,自然得對你好了。」
卯星再問小闕:「那你之後有沒有想過要去哪裡?」
小闕皺眉頭想了一下,然而他還沒想出答案,就讓柳長月一把從地上抓了起來,說道:「蹲在地上做什麼,一點儀態也無!」雖然曉得小闕與卯星只是單純的姐弟之情,但柳長月仍不願意他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與小闕太過接近。
卯星對柳長月說道:「你對他好些。」
柳長月冷冷地望向卯星,小闕則是保持著被柳長月拎起的姿勢對他姐姐說:「也許先和柳大哥一起走吧!不然我也不知道一個人要往哪裡去。」
卯星頓了一下,試探般問道:「你還是沒恢復記憶,遇上我之前的事情仍舊記不起來嗎?」
小闕想了想,歪著頭思索道:「在床上的時候腦袋裡好像有閃過一些影像,不過柳大哥一直搖,到最後我哭到腦袋疼,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咳!」福婆婆乾咳了一聲。
幾乎位在他們身旁的人都聽到了小闕說的是「床」而不是「船」,還有一直搖的是「柳大哥」,而不是在海中不太平穩航行的「船」。
柳長月不太在意,他本來就想讓所有人知道小闕是他的所屬物;小闕也沒怎麼在意,因他在這方面本來就遲鈍萬分。
可憐的是卯星和他身後一堆白鬍子的長老,聽得臉紅心跳的,還想起了這三天在海上航行時船艙里一直傳出而且從未停過的聲音。
那個「三天兩夜」啊……
其中有名長老還想著,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真想問問,不過人家肯定不會說!
臨行前,卯星讓許荷拿了一個沉木做的小木盒給柳長月,那個木盒fèng隙都以蠟封住,似乎從盤子闔起來起,就再也沒有開過。
卯星說:「這是答應給你的東西。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而從今以後,也請你好好對待小闕吧!」
柳長月嗤笑一聲,仿佛覺得卯星說的是很好笑的話一樣。「沒有任何人比我更看重他,東方鎮主不是比誰都更清楚嗎?」
卯星看著柳長月,心裡暗暗嘆了一聲。有時候就是看得過重,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才會無法好好和對方一起經營一段感情。
柳長月自私自利、亦太過霸道,有一天他色成為小闕全部的生命。而這樣的感情若是從此再無波瀾則好,要是又出意外,那帶來的可能是毀天滅地的結果。
清明閣閣主不是個好招惹的人,而小闕偏偏喜歡上了他。
小闕好奇卯星給柳長月的小木盒是什麼,翻來覆去地看,待最後卯星說出:「就此告別,望後會有期!」之時,小闕抬頭,見卯星帶著淺淺的笑容,如同他那天在坑裡頭醒來,第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人一樣,整個人傻愣傻愣地,只能望著卯星發呆。
一行人別離時分,許荷推著卯星的輪椅往遠處走去,小闕看著卯星的背影,猛地發覺到,他與他的姐姐真的就要離別了,頓時眼眶一酸,腦海里閃過幾個不知名的畫面,然後一句話就突然從他嘴裡脫口而出。
他大聲喊道:「姐姐,你以後有空了也可以來找我!我家在涵揚外郊的竹林里,你一定聽過的,「人間仙境浮華宮」。我叫宴闕,我娘是宴浮華,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一定要來找我啊,一定要來找我!」
卯星回眸一笑,頓時百媚齊生,她總是那般的美麗溫和,從小闕見到她的第一眼至如今,從未改變過。
然而站在小闕身旁的柳長月聽見那句「人間仙境浮華宮」時整個人如入冰窖。
柳長月告訴過失憶的小闕他的名字,也說過他的母親叫做宴浮華,但他從來從來沒有提過小闕他的家就在涵揚城外,也沒有說過那三個字——「浮華宮」。
柳長月僵直到無法動彈,他心裡一邊覺得可笑,自己怎麼會被這簡單的幾個字弄得心驚膽跳,但另一邊卻覺得糟糕,小闕的記憶拜離島時的那兩撞所賜,似乎已經有了開始恢復的跡象。
此時正在清點黃金的蘇笛感覺異樣回首一望,就見到主子那從未有過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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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笛駕著馬車坐在前頭,柳長月在車廂里閉目養神,小闕的腦袋則是擱在車廂的小窗子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熱鬧人群。
此處為江南地帶,經過的幾個大城都熱鬧非凡,小闕有記憶時起就是從農莊到遍地黃沙的天璧山莊再至遺世獨立的蓬萊鎮,可很少見如此熱鬧的街道。
蘇笛的馬行走緩慢,因為整個街上都是人,要快也快不起來。
正當小闕津津有味地看著街旁買菜的大嬸和人討價還價,聲音尖銳得令小闕耳朵都有些痛的時候,柳長月突然淡淡地問了一句:
「除了家住在哪裡之外,還有沒有想起些什麼?」
小闕頭也不回地答道:「就想起一點點而已,我家好像是透明的玻璃瓦蓋成的,每次上茅廁遮得了前面,遮不了後面,應該是這樣,所以後來我才跑出來的吧!」
透明琉璃瓦?柳長月回想曾經被燒毀的第一座浮華宮,屋頂的確是透明的琉璃瓦蓋成,每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不用推開窗戶只要往上一看,就能看到滿天炫麗的繁星。
小闕沒多久後回到柳長月身邊陪他躺了下來,還把柳長月一條手臂拉過來當枕頭用。他問道:「柳大哥是不是怕我恢復記憶就要回家去了,所以這幾日悶悶不樂的?」
「誰跟你說我悶悶不樂了?」
「我有眼睛,我會看啊!」小闕認真地說。
「你看錯了。」柳長月答道。
「怎麼會看錯!」小闕說。
「……」柳長月沒有說話,仍是閉著雙眼。
小闕再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回家去然後不理你的。雖然現下我還沒有全部想起來,但是除非你趕我走,不然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就算天涯海角也去!」小闕信誓旦旦地說。
「天涯海角?」柳長月笑了。
「嗯,天涯海角。」小闕說:「只要你還是我的柳大哥,我就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我會陪你看花看海看風景,踏遍江山萬里,直到最後我老了,你也老了,我們都走不動了,就找個地方住下來休息。不過在那之前要叫蘇笛先生一堆的胖小子,然後胖小子成親生子再生一堆胖孫子,到時有蘇笛和他的兒子孫子陪著我們,就真的太好,永遠也不會無聊了。」
在外頭駕車的蘇笛翻了個白眼。「那到時候還需不需要小的早上替您勘茶遞水煮飯吃,晚上燒柴煮水伺候您沐浴啊?」
小闕笑:「到時候你也老了,早伺候不動了!」
蘇笛怒道:「你才老,你全家都……」又想起小闕的全家包括誰在內,蘇笛就很沒種的噎了。
小闕依舊笑著說:「我老了,你自然也老了啊,我們全家都老了,到時候就叫你生的胖小子們來幫我們斟茶遞水洗衣煮飯,然後直到合眼都在一起,這樣好吧!」
突然間蘇笛會意過來,小闕竟是將自己算進他所謂的「全家」之中,頓時也不知怎麼的,眼眶竟然就紅了。
蘇笛抽了抽鼻子。
小闕聽見聲音,疑惑地問道:「小笛子,你是在哭嗎?」
「你才哭!」蘇笛聲音有些哽咽。
小闕說:「你很好啊,你別哭,雖然你老是和我拌嘴,但我知道你都是和我鬧著玩的。你嘴巴有點壞,但是我會看人的,你對我是真的好,對柳大哥也好,你和別人都不一樣的!」小闕接著對柳長月說:「柳大哥你說是不是?」
柳長月「嗯」的應了聲。
結果柳長月這聲「嗯」就如同天籟一般,蘇小笛「嗚」的一聲,眼淚像砸豆子一般拼命落下來,哭得連鼻涕都出來了。他這輩子最希望的就是讓主上肯定自己,如今雖然是藉由小闕的口才聽見主上的承認,但已經讓他圓滿了。
小闕這時忽然想起自己在蓬萊島買給蘇笛的紅鈴鐺,他爬起身來在懷裡掏了掏,然後在車廂內往前爬了幾下,戳戳蘇笛的背。
「幹什麼?別吵我,我正在駕車!」蘇笛鼻音很重。
小闕說道:「那你一隻手伸出來給我。」
蘇笛默了一下,左手握住疆繩,將右手伸入車廂中。
小闕把紅鈴鐺放在蘇笛的手上,說:「這是我在蓬萊鎮裡買的,覺得它小小的,搖起來叮噹叮噹,和你的聲音好像,那時就等著見到你時再給你。你搖搖看吧,鈴鐺聲可好聽了。」
當蘇笛把手縮了回去,低下頭看著手中小巧的東西,紅繩結起的兩個鈴鐺時,後頭的小闕卻見到他的肩膀一聳一聳地,吸鼻涕聲越來越大,還有些嗚嗚聲從他嘴裡傳了出來。
小闕想探出頭去看看蘇笛怎麼了,卻叫柳長月一把揪了回去,躺回柳長月的懷裡。掙扎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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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下個城鎮還有一天一夜的距離,所以今日就選定了在這城的客棧下榻休息。
蘇笛直到找到最好的客棧,把馬車交給小二拉去放,和掌柜的要了兩個房,同小二吩咐了一桌熱騰騰的菜餚,他還是涕淚俱下,根本連停也停不下來。
小闕嚇著了,想去安慰蘇笛,可蘇笛一見小闕接近就跑得老遠。
小闕仰頭看著柳長月不知該如何是好,柳長月卻道:「別理他,那小子正開心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