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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給你養傷的。」小九說:「你以後別這樣說人了,這是碰上哥哥脾氣好,要是碰上壞人,你以後就不用走路了。」
小九接著將懷裡的金帖拿出來。「這是哥哥的帖子。」
老管家見著竟然是張金帖,又抖了一下。而當他將帖子翻開見著上面寫的字後,渾身上下便猛力地抖起來,像篩子一樣震個不停:
「蓬、蓬、蓬萊鎮、鎮主、卯、卯星公子到到到到——」講到最後,都口吃了。
小九見他這模樣覺得有趣,便轉身看向卯星。「蓬萊鎮鎮主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很厲害嗎?你的金子沒打死人,可名號要將人嚇死了!」
卯星說:「還成吧!蓬萊鎮向來不管江湖事,該是這回我露了面,才讓那老頭子驚訝了。」
便在這時候,一輛不知何時停在稍遠處的馬車駕過來,裡面的帘子被掀開,俊美的小馬車夫先落了地,跟著接住主子的手,讓車廂內那名身穿紫綢的男子走下來。
「原來小兄弟乃是赫赫有名的蓬萊鎮鎮主,真是令在下驚訝。」
聽見熟悉的聲音,卯星與小九隨即轉頭朝那處看去。只見一個英俊挺拔,紫衣華貴,嘴裡說著驚訝,卻面色平穩的男子站在馬車旁,凝視著他們。
卯星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握著輪椅手把的手也緊了一下。
小九見著竟是那日不辭而別之人,一時開心,朝著對方便喊了聲:
「大叔!」
跟在柳長月身後一步的蘇笛立即吼了回去:「無禮小子!再見你幾次都是這麼無禮!我家主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哪點像大叔了!」
「呃……年紀啊……」
蘇笛一雙眼睛要冒火了,柳長月卻在這時喚了聲:「蘇笛。」
蘇笛立即收斂臉上神情,先走向前方向天璧山莊的管家遞了帖子,也是金色的。
原本已經鎮定下來的老管家翻開帖子再見到裡頭的名字,又猛烈地抖了起來:
「無、無、無垠軒、軒、軒主越藏到——」
接著姍姍來遲的幾名武林中人聽到無垠軒這三個字莫不竊竊私語起來。
聽說無垠軒軒主早在之前就因殺人放火搶人錢財,被歸義縣縣衙逮著後斬了。後來無垠軒易主,但無垠軒乾的是黑市買賣,軒里的奇珍異寶絕對不比天璧山莊的少,這買下無垠軒的人若非富可敵國,是收不了無垠軒的。
這麼一個人聽說從未有人見過他,如今竟在天璧山莊外出現了,可真不得了。
第四章
小九沒什麼機會和柳長月說話,因為卯星一見柳長月臉色就不好。
柳長月看著小九的目光那麼明顯,卯星用膝蓋想都知道那個人想幹什麼。
老管家不敢怠慢拿金帖的賓客,立刻吩咐嚇人尋了兩個最上等的院子,分別讓小九和柳長月他們入住。
小九一路都推著卯星,但臉會偷偷轉向柳長月,對著他笑。
「好巧!」小九用嘴型說。
「的確很巧。」柳長月看著這樣的小九,眼神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緩緩柔和了下來。
「大叔你們也來這裡看百花宴啊。」小九無聲地說。
柳長月眯了眯演。
小九立刻閉起嘴。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叫柳長月兄台之類的有些牴觸,一聲「越大哥」,讓他非常彆扭。
下人帶他們走在林蔭下的路很長,久久不至。小九想了想,突然笑彎了眼,又是無聲地說:「那叫你「月亮不見了叔」可好!」
小子無禮,柳長月稀奇地也不發怒,只問:「為何這般稱呼?」
「你叫越藏,音同月亮的月,藏起來的藏,所以兩個字合起來,不久意味著「月亮不見了」嗎?」
蘇笛在柳長月身後張牙舞爪地想殺人,他雖然沒聽見小九出聲,但小九的嘴型他還是能看到的。這樣一個傢伙怎麼會讓主人上心了,雖然不得批評主子,但蘇笛心裡想主上這回也實在太沒眼光了,怎麼那個卯星公子不選,卻選了這個沒臉蛋沒身材的。
小九還想說話,卯星此時咳了兩聲。
小九立刻回答道:「我沒和他說話,不信你問他!」
卯星才沒工夫理會柳長月,柳長月見著小九的反應,則是覺得有趣。
雖然卯星明顯有阻擋的心態,但柳長月胸有成竹。他會將那個小傢伙奪到手,只是時候早晚的問題罷了。
兩肇前方的僕人將他們往左右兩邊帶,小九抿緊嘴,但左手在空中朝柳長月拼命揮舞,似在說著再見。
柳長月勾起一抹微笑對他,但當轉過身後,那些神情便慢慢散去。
柳長月被天璧山莊的下人招待至一間別致的院落,裡面是仿江南小築的流水庭園,下人退去後,他一個人從橋上走過,只見河水清澈,幾尾黑白交錯的大鯉魚悠遊其中,看起來愜意非常。
他仰頭,慢慢抬首往上看。兩岸樹木長得好,看起來也有些年歲了,枝葉相互糾纏在一起,遮蔽了天。風吹來,若是夏日自是清涼,但冬天,只令人感到寒風徹骨。
蘇笛感覺到平時的主人又回來了,這樣貌好得令人心驚的人,氣度若王孫貴族,但不再收斂的威嚴與霸氣淡淡散出,四周的氛圍也越來越可怖。
柳長月的血腥殺氣是從骨子裡漫出來的,眼底雖還殘餘著一點笑,但深望進去,那裡頭儘是無盡的漆黑灰暗,冰寒得叫人打顫。
「天、璧、山、莊。」柳長月一字一字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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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推著卯星進了大院子,他左右望了望,發覺這個地方比何伯那裡大上好多倍,可他們才兩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也忒空曠了吧!
撤了下人後,推著卯星進屋時,遇到了個門檻。小九把卯星的輪椅一抬,輕而易舉地將卯星連輪椅一起抬進大廳。
小九四處望望,對這天璧山莊不凡的建物與裝飾氣派的擺設也沒多瞧上幾眼,卯星則心想,小九的身世應該如他所測,出身不凡,一個這麼好的孩子失蹤了,家裡若還有人,肯定是會著急的。
卯星決定就等天璧山莊這事結束後,他就替小九找回家的路。
可倘若小九早沒了親人,那卯星便會將他帶回蓬萊鎮,如同自己所承諾的一般,待他如弟,好好照顧他。
小九翻著屋內的擺飾之物,有幾件看起來像是真金,他腦袋裡浮現真金較軟這幾個字,而且咬下去還會有牙印,於是當他發覺時,手已經快於腦袋,對著座刻著馬到成功的抬蹄飛越黃金馬的屁股咬了下去。
「小九,你又幹嘛?」卯星瞧見小九的動作,額邊抽了抽。
「呃……」小九立刻將金馬放回原處,說道:「聽說真金比較軟,咬下去會有牙印,所以我想看看這是不是純正的金子,沒想到一咬,馬屁股還真給咬出一個印子來了!」
卯星失笑。他對小九腦袋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想法感到好笑,但卻也為了他的天真無邪而心裡苦惱。
這孩子,只要心裡認定的人,就會無條件地對對方好。倘若不牢牢看著,說不定那人拿個什麼稀奇玩意兒來,便把這個小呆子給騙走了。
小九正在對卯星說話時,突然間一陣輕風旋起,猛地兩個黑衣人忽然出現在小九眼前。活生生冒出來的兩個傢伙,嚇了小九一跳。
卯星也察覺了那兩人,但當小九要走過去看清楚他們的時候,卯星卻道:「你這幾天也該累了,先進房裡沐浴換衣,好好睡一下吧!」
「哥哥。」小九奇怪地問道:「他們是你家裡人嗎?怎麼跪著,不起來啊?」
卯星說道:「弄丟了自己的主子,這等手下不要也罷!」
卯星的言語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小九被嚇了一跳,本來想替那兩名黑衣人向卯星求情的,但卯星是說一不二的人,小九自覺無法改變卯星的主意,便嘆了聲氣對那二人說道:
「哥哥被你們弄丟後掉進獵人的陷阱里,那坑很深,哥哥傷得不輕,大夫給他調養了好些天才好點。你們犯了錯要自己承擔,哥哥很生氣,我就不為你們求情了,要自己對哥哥賠不是啊!」
之後小九就走了。
大廳里一陣一陣寒風厲厲地,那二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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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挺大,小九選了一間靠近大廳的住了進去。
之後他聽話地開始沐浴更衣,但身上不知道為何卡了一堆沙和泥,頭髮也糾結到用皂角怎麼打泡,都起不出泡來。
小九讓下人足足換了三趟水,等到把泥巴都搓乾淨,天早就暗了。
沐浴後擦乾頭,他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以清水洗過一次,接著將自己帶在身上的包袱解開,一樣一樣地拿起來看。
屋外傳來敲門聲,小九喊了聲:「進來吧!」
門被推開,跟著入內的是自行推著輪椅的卯星。
卯星一見到小九,楞了一下,之後脫口而出的便是:「你的臉……」
「嗯?」小九揉揉自己的臉。「面具戴久了不舒服,所以就拿下來了。」
卯星有些訝異地看著小九的真面目,他完全沒想到這些時日原來小九都戴著人皮面具,更沒想到面具底下的臉龐長的竟是這樣地……稚嫩。
之前的那張臉,讓卯星猜測小九大約十九、二十左右,但見著他的真面目,圓圓潤潤的臉頰,因方沐浴完而泛著粉嫩的桃花色澤,一雙眼睛還是一樣明亮,只是五官和在一起看,那真是明眸皓齒,膚白如雪,單純無垢,天姿秀出。
卯星推著輪椅來到小九的床前,看著這義弟粉嫩嫩,孩子似的蓬蓬臉頰,心裡一癢,竟伸出手去,擰了對方一把。
「欸……」小九被捏疼了,捂著臉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卯星。「哥哥你幹嘛捏我,會疼啊!」
卯星看著小九那如同小狗一般的眼神,原本戴著人皮面具時只覺得有些可愛的,現下那如夜星一般的雙目鑲在率真秀美的臉龐上,竟讓卯星心裡一動。
這可不得了。
從未感受過內心悸動的卯星讓輪椅退了一圈,而後沉了沉面色,咳了一聲道:「你這模樣我倒打不定主意你幾歲了。」卯星說:「肯定不過二十,應當是十七、十八吧!」
小九笑道:「我哪有那么小!哥哥你幾歲?」
「不是說過了,二十二嗎?」
「那我小你一歲好了,我當二十!」小九這麼說。
「不,你看起來怎麼也不像二十。」卯星道。
「那是看起來的,」小九說道:「面相總是會騙人!」
「哦?」卯星倒是驚訝小九會說出這麼有深意的話來。
之後卯星說道:「那就算十九吧,二十太抬舉你這張臉了!」卯星笑著說:「只是你明日把今天這張人皮面具給換了,衣衫也給換掉。這裡的人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你繼續那樣打扮,容易被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