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柳長月將藏寶圖翻了過去,仔細看了一會兒再翻過來。「等你傷勢痊癒,回清明閣後想喝多少就有多少,秋冽香是酒也是藥,帶出來的大半都給你喝掉了,剩下一壇自然不許再喝,以備不時之需。」
柳長月說完話後,久久沒聽見小闕回答。
他以為小闕心裡計較剩下的那壇酒被自己扣了,正在生悶氣,可當微微朝小闕瞟了一眼,見到小闕雙手捂著嘴巴,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時,突然就給嚇到了。
「怎麼了?」柳長月急問。
小闕忽然「噁」地一聲,哇啦啦地把方才喝進肚子裡的兩大壇酒全給吐到桌子上。酒液噴濺到柳長月的衣衫和臉上不說,連那張費了無數力氣才拿到的藏寶圖也整個濕成一團。
可柳長月來不及注意這些,他只見到小闕吐了一次,再吐的第二次酒液中明顯含著暗紅色的血液,柳長月連忙將小闕抱了起來往床上挪去,邊走邊喊:「蘇笛!」
蘇笛一直在門外候著,聽見廂房裡一陣混亂聲響後連忙推門入內。
這時小闕被柳長月壓在床上,柳長月臉色慘白,小闕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讓柳長月吼了一句:「你給我靜下來!都吐血了知不知道!」
小闕見到柳長月生氣了,這才乖乖躺下。
蘇笛一入內,立刻就跑到床邊替小闕把脈,接著拿出卯星留給小闕的丹藥,倒了兩顆出來,然後倒了水,讓小闕和著服下。
蘇笛垂首答道:「主上放心,小公子這傷不礙事。只是一時血脈上涌,過於激動,才吐了口血。」
柳長月一聽,立刻知道是方才那兩壇酒惹的禍。
他神色化得冰冷,轉身便要下樓去找那幾個混帳鏢師算帳。
柳長月向來穿著紫袍,今日的紫袍邊上滾著一圈銀白色的狐狸毛,轉身時衣袂翩翩煞是好看。小闕先是愣了一下,也沒多想,手就伸了出去,抓住柳長月的衣擺。
柳長月回過頭來,眼神冷冽,小闕眨了眨眼看他,兩人互相凝望了片刻,小闕眼裡似乎無聲說著對柳長月的依戀,不想這時柳長月離開,而柳長月的眼眸則是從最初的清冷被小闕直看到寒冰融化,最後無奈,只得淡去殺人的心思。
小闕又揪了揪柳長月的衣擺,柳長月嘆了聲,這才坐回小闕床邊。
小闕輕聲說道:「柳大哥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敢這樣喝酒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剛才才那麼凶,你也不喜歡樓下那些鏢師,但是他們請我喝酒又陪我玩骰子,其實我剛剛真的很開心的。」
小闕的聲音軟軟的,臉色又不太好。對著這樣的小闕柳長月還能生得起氣來才有鬼。
「你就這麼喜歡喝酒?」柳長月問。
「喜歡。」小闕露出牙齒,笑得眼眯眯的。
「那以後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喝酒,」柳長月說:「就你這誰都是朋友的性子,喝醉了不省人事以後,讓人把你抬去賣了你也不知道。」
「嗯嗯!」小闕連忙點頭。
柳長月轉頭對蘇笛說:「去把剩下的那壇秋冽香取來。以後就放我身邊,一天倒一杯給他喝。」
小闕一聽秋冽香的這名字,口水就流出來了。
柳長月回頭見到小闕的模樣,忍俊不住,捏著小闕的鼻子寵溺地說了一聲:「你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
小闕抓住柳長月的手往自己因喝酒而滾燙的臉頰帶,等柳長月略冷的手掌心貼上他熱熱的臉時,小闕舒服地幾聲喉頭滾動,悶悶的聲響從喉嚨間傳出。
蘇笛看了這兩父子一眼,直覺小闕果然是他家主子的克星。
若在以前,他主子想殺誰就殺誰,從來沒有第二句話的。現下只床上的人只一個眼神一句話,不但就心軟了,眼神還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似。
蘇笛去取來了秋冽香,就放小闕床邊。小闕看著秋冽香的罈子直咽口水,卻讓柳長月一個食指重重彈了額頭一下,痛叫了一聲。
「先吃飯還是先沐浴?」柳長月問。
蘇笛接著清理小闕方才吐得到處都是的東西。
小闕看了秋冽香一眼,心裡正在想著,卻聽柳長月再問:「或者先讓我吃了你,而後再賞你一杯秋冽香?」
蘇笛一腳沒踩穩,差點跌了個狗吃屎。
床上的小闕則是整張臉紅到不行,瞪大雙眼看著柳長月。
柳長月摸摸小闕的臉,又捏捏他紅通通的耳垂。「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招人喜歡,真想把你從頭到腳舔過一遍,再把你啃到連渣都不剩。」
結果蘇笛第一次沒摔著,他主子再說情話後,他就狠狠跌了個屁股朝天。
「呃……」小闕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想我還是先沐浴好了,剛剛吐得渾身都是,你真的要舔,會很噁心的……」
「怎會噁心?」柳長月笑。
+++++
打水先讓小闕沐浴,也服侍柳長月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蘇笛忙碌地緊接著整理廂房和小闕那吐了一桌一地的酒。
然而就在把濕淋淋的藏寶圖拿起來要擦拭時,蘇笛卻愣了愣,而後手狠狠地抖了起來。
「主、主上!」蘇笛聲音拔尖,幾乎要尖聲驚叫。
柳長月靠著床懶懶地翻著書。「幹什麼一驚一咋地?」
蘇笛本想把藏寶圖擦乾淨再遞給柳長月,可又想如果擦乾了不知會不會有變化,於是就拎著藏寶圖上頭的兩個角,任藏寶圖滴著小闕剛剛噴出來的烈酒酒液,抖著走到柳長月面前。
柳長月百般無聊地瞥了蘇笛一眼,他正在等小闕沐浴出來,心裡想著等會要怎麼壓著小闕舔,哪知就那一瞥,令得柳長月心裡一震。
他眯了眯眼,看著人皮藏寶圖上浮現的鮮紅色刺青,深深淺淺的紋路攀爬在上頭,看起來詭異非常,但幾乎在下一刻,柳長月看出那其實是山巒起伏與溪流的模樣。
「原來如此……」柳長月大笑一聲。「水火無用,竟然是需要用烈酒浸過,才得讓藏寶路線圖顯現出來。」
「小闕,」柳長月朝著屏風後頭正在洗刷刷的人喊道:「你這回醉酒吐得好,竟然把藏寶圖給吐顯了出來。」
小闕洗浴完頭昏眼花的,穿裡衣出來後也沒聽清楚柳長月說了什麼,只見蘇笛拿著那張沾著酒液的藏寶圖,就一把搶了過去,嘴裡念道:「髒啊髒啊,我幫你洗洗!」
而後等他把藏寶圖浸泡熱水裡搓揉了幾下再拿出來,原本因烈酒而浮現的山巒路徑圖竟全部又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張乾乾淨淨的人皮被他拿巾子拍了拍,擦乾,還給蘇笛。
「……」蘇笛看著空了的藏寶圖,惡狠狠橫了小闕一眼。
小闕覺得無辜,怎麼幫蘇笛把藏寶圖洗乾淨,卻被瞪了。
小闕轉頭看向柳長月,柳長月笑著說:「方才因你之故,發現了藏寶圖的秘密。原來清淵當年的紋身需要以烈酒擦拭才能顯現出來。但是你剛才把藏寶圖拿去洗乾淨,沒了酒,那圖便又消失了。」
「啊?」小闕有些頓的腦袋想了想,這才以拳擊掌。「原來是要用酒。」他走向前,顛了一步,柳長月順勢將他攬進懷裡,讓他坐在自己膝蓋上。
柳長月說:「蘇笛,取一杯秋冽香沾濕藏寶圖試試。」
「是,主上。」蘇笛應道。
可就在蘇笛打開裝著秋冽香的酒罈,酒香飄出來時,喝酒喝得醉醺醺又被沐浴的熱水蒸得腦袋不清楚的小闕竟「唔啊啊啊——」地叫了起來。
小闕趕緊揪住柳長月的衣襟,說道:「秋冽香只剩一壇而已、只剩一壇而已了!」
柳長月聞言笑了出來。「你這小酒鬼!」他吩咐蘇笛道:「就別動他的秋冽香了,下樓去買壇汾酒上來。」
蘇笛動作很快,開門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抱著一壇汾酒。
接著他也沒待柳長月吩咐,因為柳長月正和醉了酒的小闕在那裡拉拉扯扯,小闕身上的褻衣都給扯了開來,褻褲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瞪著柳長月「壞人壞人」地直叫。
蘇笛拿了乾淨的帕子沾取烈酒,將藏寶圖展開,而後一層一層地擦拭,直至酒液吃進了藏寶圖裡,詭異鮮艷的鮮紅紋路再度浮現。
蘇笛將藏寶圖呈到柳長月面前,柳長月停下了騷擾小闕的動作,仔細看著上頭的地圖。
小闕見柳長月專心看著藏寶圖,也探頭看著那張大家搶得你死我活的圖來。
柳長月沉吟道:「這圖畫得精細,然而歷經幾代閣主傳下,地貌早已在百年之間改變許多,如今要照這張藏寶圖找得寶藏之所,恐怕也有難度。」
小闕不解地問道:「藏寶圖藏的是什麼寶?為什麼你非得要它不可?」
柳長月道:「據說藏寶之地有一枚仙丹,乃是幾百年前皇家豢養的藥人血加上百味稀珍藥材製成。我氣海被破,武功全廢,原本再度習武無望,但只要有那枚不死仙丹,吃下後不但能重修氣海恢復武功,更能再添不少功力,而且日後百毒不侵、容貌不再衰老……」
柳長月還沒說完,只聽小闕插嘴說道:「就是吃了會成仙嗎?」
「差不多。」柳長月道。
「……」小闕在柳長月身上扭了扭,突然雙手環住柳長月的頸子,把腦袋埋進柳長月的胸膛里,悶悶說道:
「柳大哥你成了仙,那我怎麼辦?我要保護你一輩子的,你當了神仙我怎麼保護你啊?那時候我的一輩子和你的一輩子就不同了啊……」
小闕的嗓音低低柔柔的,像是世間最甜的蜜糖一樣,一點一點地滲入了柳長月的心裡。
柳長月輕輕撫著小闕還未乾的髮絲心裡覺得無比柔軟。他道:「那柳大哥吃半顆,小闕也吃半顆好了。半顆的話就不會成仙,柳大哥永遠都和小闕在一塊。」
小闕抬起頭來,濕潤的眼睛看著柳長月,而後忽然咧嘴一笑。「你說的啊!我吃半顆你吃半顆,你不許成仙,我們就永遠都在一塊。」
看著小闕的笑容,柳長月忍不住微笑應道:「嗯,就在一塊。」
「嘿嘿……」小闕紅著臉,醉醺醺地往柳長月胸口一趴,跟著就睡了過去。
柳長月還是輕輕撫著小闕的頭髮,那因為小闕而掛起的淺笑,久久都沒能散去。
傳說中的不死仙丹只有一顆,分半而食的話,只能補氣海,恢復功力,其餘百毒不侵、容貌不變和最重要的功力則無法得到。
但是只要想著懷裡的人,想著能和他一齊老去,剩下的那一些,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柳長月擺手,蘇笛垂首退下。
被酒液浸濕的藏寶圖漸漸干去,而柳長月仍然懷抱著小闕沒放,偶爾小闕講幾聲夢話,他聽的都覺得好笑,這一晚他不成眠,心情卻也沒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