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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澄清的雙眸讓他不敢直視,撇過了臉,不再說話。
言華放下手中從村子裡帶來的竹蜻蜓,含笑輕輕抱住赤胄的身體,傻笑一樣的說道:「我曾經聽說鬼的身體是冰涼的,但是赤胄不一樣,熱熱的,好暖和……好舒服……我記得第一次接觸你時,你的身體還是冰冷的,就像冬天的河水一樣……我被凍得嚇了一跳,你察覺了吧,之後你的身體就變得如此溫暖了……」「——哼,改變體溫對我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他倔強的用冷硬的口氣回答,但言華的笑卻更是燦爛,只是在笑容深處藏著一縷鮮為人知的悲傷。
「赤胄……我想留在你的身邊……」他喃喃地低語。
「我又沒說要趕你走……」反而每次他一離開,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我能一直留在你身邊嗎?」
「隨便你。」
「……可是,赤胄,我能陪你多久?」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你是鬼,擁有永恆的生命,我只是一個凡人,我或許還沒在你的記憶里留下什麼就已經消失了……」一直開朗的言華突然悲傷起來,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輕輕抬起言華的臉,在看到圓潤的臉上一滴一滴滑過的淚水時,他不由怔忡。
在光的反she下,比寶石還要耀眼,也唯一讓他覺得揪心。
「赤胄,我不想離開你……但我又能怎麼辦……」含淚凝望他的言華,淚水掉得更凶。
「赤胄,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在乎嗎?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好希望,好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給你留下什麼。」赤胄掬起他臉上的一滴淚,輕輕放入口中,嘗到的是鹹鹹的,微澀的味道。
「你為什麼說我不會在乎?」赤胄用手拭去他臉上的淚,「如果不在乎你,我會為了一些無緣無故的人生氣嗎?想到能讓你笑得那麼開心的人不是我,就好氣好氣……如果不在乎你,我會特意去改變自己的體溫嗎?看你那麼舒服的依偎在我懷裡,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言華,不想離開的並不只有你。每一次你回到村里,我就開始等待、焦急、煩惱……不斷在猜你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或是你不會再來了……想把你關在身邊,就這樣讓你只能看我一個、對我一個人笑……真的好想好想……「言華,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如此在意的對象,以前沒有出現,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因為我只有一份感情和一顆心,給了一個人後,就再也沒有了。」言華含淚痴痴聽他說完,最後又哭又笑用力撲到他的懷裡,久久不言不語。
「……我以為,以為肯定不會得到你的響應……我是男的,又長得平凡……原先我根本不敢奢望的……沒想到,沒想到……」越說,哽咽聲更重了,再次被赤胄抬起頭時,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臉。
「一直都看你在笑……原來你這麼愛哭……」這次,赤胄低下頭,用舌頭拭去了他臉上的淚。
「都是你害的……」
「那麼,我來補償你吧。」
舔著臉的唇舌最終來到言華的唇上,悱惻的交纏,流連著他們的第一個吻,炙熱、激情。
言華沒有一絲抗拒,用生澀的行動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了這一個他最愛的男人。
在那美得如畫的花海之中,在花瓣繽紛的世界裡,他們的眼底只容得下彼此。
儘管羞澀,儘管含著淚,但也是痛苦的喜悅著。
沒有什麼比能夠擁有最愛的人更值得欣喜的事情了。
於是他們一直糾纏,貪婪的索求對方。
在這個沒有時間的地方忘記了時間,只記得彼此的臉,還有肌膚相貼時傳來的體溫。
「言華,你真的願意跟我一直在一起嗎?」
「我願意。」
「就算讓你變成跟我一樣的鬼。」
「能與你相伴,我無悔。」
「言華,我們成親吧,做我的妻子,我們永遠在一起。」「我願意,願意做你的妻子。」
言華淚流滿面說著我願意,秦霄也淚流滿面,沉浸在赤胄與言華的過去中,沉浸於他們這段炙熱的情愛里,言華是喜極而泣,秦霄卻是滿腹苦楚……畫面又回到之前,眼前依舊站著的,是一臉醜陋的赤胄,他默默地掬起秦霄靜靜溢出眼眶的一滴淚放入口中,品嘗著那微鹹的味道。
「你知道嗎?我最不舍的就是讓你哭……」
聽到赤胄這麼說才察覺自己落淚的秦霄立刻慌亂的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水,等到衣袖沾上淚水,臉傳來被風乾的乾澀時,他才停下自己近乎粗暴的行為,但卻久久不敢直視眼前的赤胄。
他應該已經看慣了這樣的赤胄才對,但是在他與言華的回憶里見到赤胄那張美得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容貌後,他怎麼也平衡不了這極端的差別。
一個美得不可方物,另一個則丑得不忍直視,而偏偏這兩面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這到底是為什麼?
「赤胄……為什麼你的臉……在你與言華的回憶里,你明明不是現在這樣的……」等到秦霄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時,話已經隨風飄散在空中了。
「你介意嗎?介意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赤胄顯得有些激動,手抓住秦霄的雙臂,握得有些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樣,是為了言華嗎?」終於再次直視眼前的赤胄,這次,他問得小心,是因為害怕問得大聲些,就把一直盡力壓抑的情感宣洩出來吧?
赤胄沉默了。
「不能說嗎?」他一直無語,秦霄便不由得開口。
赤胄緩緩點了點頭:「是的,我不能說。我當初也沒有告訴言華……所以,他也不知道……」秦霄看著他,好想問為什麼,但如果當初連言華他都保持緘默,那麼現在赤胄又怎麼會說出來呢?所以他沒傻得開口詢問。
為了遮掩眼底的哀傷,秦霄低下頭,思忖了一陣之後,才低聲問道:「剛剛的那些記憶,就是你與言華相遇並相知的過程吧。」「是的。」
「為什麼你會連言華的那部分記憶都知道得如此詳細?」「這些事,他都有告訴過我……但是……」
「但是?」
「之後的事情,言華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了。」
「之後?就是他答應跟你成親之後嗎?」
「是。」
「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秦霄不由得抓住赤胄的衣襟,迫切地問。
赤胄無言一陣,才道:「之後的事,我沒有言華那部分的記憶,你也想要知道嗎?」「要。」一如方才,秦霄回答得肯定。
於是赤胄再次叫秦霄閉上眼睛,帶他進入自己的回憶之中,重複曾經的那段過往。
在這部分的記憶里,秦霄看到言華從一開始的滿懷期待他到後來的焦慮不安。
赤胄不是笨蛋看不見他的變化,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時,言華起初是找其他事情搪塞,到後來直接抱住赤胄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前怎麼也不肯說話。
在婚期將至的某一天,赤胄正在他與言華的新房裡留連時,言華「砰」的一推開門撲通一聲跪到赤胄的跟前。
因他的此舉大為震驚的赤胄急忙想把他拉起來,他卻怎麼也不肯答應,斷斷續續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赤胄,我原本以為很快就會過去的……但我真的沒想到村裡的人病得這麼重……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赤胄,我一直在猶豫,我原來不打算跟你要任何東西,我不想讓你把我看成跟以前來這裡盜寶的那些人一樣別有居心……但是……但是村裡的人……病得好重,好多人都病死了……現在,連阿德都染上了這怪病,眼看就要不治身亡了……赤胄,求求你幫幫他們,我求求你……」說著說著,他就哭了。赤胄就算是鐵石心腸,看到最愛的人哭得如此悲傷也覺得不忍,所以由一開始的堅決拒絕到最後的無奈同意。
因為婚期將至,為了不耽誤時間,赤胄拿出了他一直珍藏的能治癒百病的藥糙交給他。
「言華,你真的不要我陪你去?」
「不,赤胄,你能給我藥我就很開心了。」言華感激地緊緊抱住他,「……我不會有事的,等到村裡的人沒事了我就回來……」「傻言華。」他憐惜地輕撫他沒什麼肉的背。
「言華,你答應我,要儘早回來。」
「我答應你,赤胄。」
言華拿著藥走了,赤胄一直站在他們初會的地點等他,一直,一直……直到他終於相信言華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