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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只有一間,床只有一張,長笑站在床前發呆,不久後感覺身後有動靜,他驚慌地轉身去看時,眼睛微微瞪大。
他看到不知從何處找來被鋪的白青隱在地面上鋪了一張臨時的床。
把床鋪鋪好後,白青隱對仍然站著發呆的人說:「夜已經深了,快點睡吧。」說完後,他不再理會他,兀自脫下外套,鑽到被鋪里蓋好被單後,閉上眼睛先睡了。
站在原地,傻傻地看了一會闔上雙眼的人,長笑才手忙腳亂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然後小心翼翼越過睡在地上的白青隱,吹熄桌子上點燃的油燈,借著窗外微弱的夜光,慢慢走到床邊,輕輕坐下,靜靜凝望睡在地板上的人。
不知過了何時,他才坐到床上,展開疊放在床裡頭的棉被蓋在身上後,躺到了床上,眼睛卻一直沒有閉上。望著灰暗的床頂,他幽深的眼睛之中深藏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情感。
從孟婆手中接過忘川之水熬成的茶,靜靜低頭凝望,一張哀愁的臉倒影在清澈的水中。
是時候了。
誰的聲音低低緩緩響起,抬起頭澀澀一笑,他舉高手中茶杯,卻不飲,傾杯倒出杯中茶──不要做讓你後悔的事。
低沈而傷悲的聲音響起,他抬頭,震驚地看著自己居然就站在前方,一臉悲痛。
不喝,你將承受加倍的痛苦。
前世的痛今生的悲,足以令你生不如死。
忘川之水讓你忘的除了情感,還有痛苦。
面前的自己消失了,他回過神來,卻發現杯中水已經傾空──時辰到了。
一句沙啞的聲音傳來,他頓時被無數隻手拽入無底深淵,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陷入黑暗──再次睜開眼,那張他回首凝望了數千年的臉龐近在眼前,卻不是喜悅,是撕心裂肺的絕望!
生不如死!
他後悔了,然,已經於事無補。
違背神的旨意的下場,是令自己更痛苦。
千年不過一剎,以為倒掉忘川之水,可以還願,然而贏來卻是一日千年的苦悲。
他有名長笑,名字卻像個諷刺,終其永生,他不會真正的笑。
原本只是沒有塵緣的燭台精,愛上不該愛的人,本身就是孽,能得三生卻還倒掉孟婆茶,於是錯上加錯。
就算想竭力彌補,把記憶擯除於外當真正的長笑,但那份已經沈澱了千年的情感又豈是說能沈默就能沈默的。
壓抑,只不過是讓心情更加沈重,明明痴戀的人就近在眼前,但卻不能碰不能訴說心中的情感,是何等悲慘、絕望?
只不過是一次再也壓抑不住的放縱,卻被發現,想想還真是可悲,還因此被威脅了。
非但如此,這個人還是他這一生的姐夫,在那個黑暗的夜晚,說,原本要娶的人,是他才對……可笑到想哭。
然而接下來,他應該怎麽做呢?
看得出來,凝霜對自己丈夫有著深刻的情感,而她又是他這一世的親人,他應該為她做些什麽。
或許,讓白青隱忘記他而接受她,是最好的選擇。
他此刻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完全沒有能力去做什麽,但他能夠做一件事情就可以了,那便是,消失。
第13章
白青隱一覺醒來,最先去看的是距離不遠的床鋪,然,在看到平整得仿佛沒有變動過的床鋪,他頓時心急地走出屋外,四處找尋。但屋裡屋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問過早起的主人,說根本沒有看到有人離開,這下,白青隱更是心急如焚,他到下人住的屋子裡叫醒所有人後,吩咐他們立刻到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人。
就在一行人動身去找人時,他們在距離小鎮約一里地的地方找到了正準備走回鎮上的長笑。
一見到他,白青隱立刻迎上去,擔憂地問:「你去哪裡了?」看到他們一群人行色匆匆地走出來時,長笑便已經微微怔住,待聽見他這麽一問,立刻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我只是四處走走。」他淡看了一眼白青隱後,輕聲回答。
「那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當時你睡得熟,我不想打擾你。」
「可如果你到處亂跑出了事怎麽辦?」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這麽容易出事。」
長笑不急不緩的語氣讓白青隱蹙起了眉。仿佛他剛才的擔心在他眼裡根本是多餘的。
「不管怎樣。」壓抑自己突然變得焦躁的心情,白青隱儘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我已經答應了你的父親要好好照顧你,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很難向你父親交代。」不知道是因為提及了鄭其淵還是別的原因,一直對此事不以為然的長笑沈默了。須臾之後,他才輕點頭,對白青隱道:「我知道了,下次去哪兒我會跟你說一聲的。」見提起鄭其淵就能讓他這麽快妥協,白青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叫長笑跟他一塊回去後,便不再說什麽話了。
長笑跟在白青隱身後,看他堅毅卻隱隱泛著落魄氣息的身影,一直清澈的眼睛中,裹著一層淡淡的哀傷……他從來都不想傷害任何人,但因為他的原因,致使很多人陷入苦惱中,包括他在內,也是一名深陷苦海的人。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一陣清風吹來,吹亂的不只是人的發,還有心。
吃過主人為他們準備的早餐後,白青隱一行人又開始上路。
這次,長笑仍然騎馬,於是馬車便沒有人坐了。馬車的速度比馬略慢,馬車也沒有人坐,本該是賣給別人或是寄養在別人家,以保證能夠儘快到達目的地。但白青隱沒有這麽做,他仍然叫人駕著空著的馬車跟他們同行。
長笑不解,卻沒有直接去詢問白青隱,他在刻意冷落白青隱。
在某一次不得不露宿的情況下,他才終於明白了白青隱的苦心。
原來白青隱早就料到了他們會露宿,並且擔心他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在野外睡不慣,便留下了馬車,在他們露宿的時候讓他至少能有個比較舒適的地方睡覺。
不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他們第二天醒來準備趕路時,車夫說了這麽一句話:「爺他會留下馬車,也是怕少爺您在騎馬騎累了的時候,可以到車裡來休息啊。」聽到這些話,長笑坐在馬車裡久久不說話,望著車外吩咐僕人一些趕路事宜的白青隱,最後,他輕嘆了一聲。
「你為何要我跟你去京城?」
策馬行走在道路上,一路上一直沈寂無語的長笑慢慢跟上在前方帶路的白青隱後,忽然向他問道。
白青隱沒有立刻回答,先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移回目光直視前方時,才道:「你覺得呢?」「我臆測出來的結論多了,只是不知道哪一個正確罷了。」長笑淡然回答。
「那你臆測的結論有幾個,不妨說出來聽聽。」白青隱轉頭含笑看他。
本來想回答,但看見他有所期待的笑容後,他住了口,淡淡道聲:「不說了。」之後,便放慢速度退於白青隱身後。
見狀,白青隱雙眉一蹙,正待走向他說什麽,不遠處忽然傳來呼救聲,同時聽到的還有長笑,他們同時一愣,不由對視。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長笑,他拉緊馬繩立刻朝呼救的方向趕去,白青隱緊接跟上。
待他們先後到達時,看到了一個淚流滿面的婦人對著湖面大聲呼救,朝湖面看去,他們震驚的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正在水裡掙扎,隨時有沈到湖底的危險。
長笑第一時間下馬,可他的雙腳才落地,一個身影已經從他面前掠過消失飛向湖面。
那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已經掠向湖面的白青隱落下沒有任何停靠點的湖中,抱住快要無力呼喊的孩童,迅速朝湖岸游過來。
到此,終於反應過來的長笑立刻前去接應,等到白青隱把孩子抱向他時,他立刻接過孩子輕輕放在湖邊,仔細查看孩子的情況。
在這時,應該是孩子生母的婦人驚慌失措地趕過來把孩子緊緊抱住。
「孩子,我的孩子,你不要有事你千萬不要有事啊……」婦人一邊哭泣一邊到處查看孩子有何不對。
還睜著眼睛,只是視線有些潰散的孩子在聽到母親的叫喚之後,終於慢慢回過神來,一看到母親就在自己身邊,便立刻扯開嗓子撲到母親懷裡大哭。
「娘、娘,我好怕!」
「不怕不怕,現在沒事了,什麽事都沒有了。」哭得更凶的女人心有餘悸地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
已經上岸的白青隱見孩子沒事,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母子倆哭過一陣慢慢平靜,這才開始注意到站在面前的兩個男子。
婦人抹去臉上的淚,拉著孩子站起來萬分感激的向他們兩人道謝。
白青隱接受了婦人的道謝,後婉拒了她要邀請他們去家裡做客的好意,說他們還要趕路,因此不能多加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