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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攔不住他,洛桑咬咬牙,握緊拳手,用力朝他的肚子上擊去。
“唔?!”瞪大了眼看著滿臉悲傷的洛桑,痛得抱著肚子的他,漸漸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耶依。”
洛桑跪到地上,摟他進自己的懷裡後,收緊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耶依。”
洛桑蔚藍色的眼睛裡,倒映著他昏睡過去,蒼白的臉。
“耶依,你會一直留在這裡的對不對,留在我的身邊,一直一直,留下。”
他醒來時,天空已經黑了,但是,洛桑仍然在。
看到他困惑的目光,洛桑笑著解釋:“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呆著,所以就留了下來。”
“那你……”
“你放心,我在他們送餐的時候躲了起來。好在那個老人只是把食物放在門口便走了,不過,我還是離開了一趟,帶來了一些食物──他們給你的那些食物,根本不是人吃的!”
洛桑說到這兒時,於夜裡尤其幽邃的眼中掠過一絲冷意。
“你餓了吧?來,這是我特意去拿來的,你嘗嘗看,味道不錯的!”
一直來,洛桑帶來的食物都十分的可口,好幾次他都吃得意猶未盡,但這一次,看著比之前都來得豐盛的食物,他一點胃口也沒有。
“言溪。”
他倏然震了一下,盯住視線一直膠著在他身上的洛桑,於沒有燈火,只有月色點綴的幽暗房間中,洛桑平日看起來稚氣可愛的臉,裹著一層成人才有的沈斂。
“你剛剛叫我?”他不確定地問。
“言溪。”洛桑抿唇淡淡一笑。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一陣啞然,好久好久才沈著聲道:“你……為什麽……”
“我這樣念對了嗎?”
“嗯,很正確。”他點頭,重複道,“很正確。”那一刻,他以為,是他的家人在叫他。
“你說你叫葉言溪不是嗎?那我就叫你言溪──我覺得這樣叫比較好聽,嘿!”搔搔頭,洛桑一臉害羞,“跟你說哦,我練了好幾次,才能說好,你們的語言真的很難念,不過我會努力去學的。”
“你相信,相信我的話?”他瞪大眼,抓著他的雙肩,用力地問。
冷靜地看他,他認真而肯定地說:“我相信,你說的話,我每一句都相信。”
他無語了,呆呆看著他,似乎看到他藍色的眼睛深處,什麽在隱隱約約透露,對他訴說表達著什麽。
“好了,先別說什麽了,你快點把食物吃下去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一定很餓。”
洛桑再把食物舉到他面前,卻被他推開。
“我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去拿。”
“我什麽都不想吃。”
“那你會餓壞的。”
“我……洛桑,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嗎?”
“什麽事情?”
“帶我離開這裡。”
洛桑頭一次,把眼睛睜得這麽大,想當然,他被他的話震住了。
“不可能的!”
洛桑反應過來的第一件就是,堅決反對。
“你不可能離開這裡的!如果你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的話……你、你會被再捉回來的!”他目光閃爍,神情緊張。
看他這樣,他不禁產生疑惑:“洛桑,你好像,不想我離開這裡?”
“我……”想反駁,但當對他上瞭然的視線時,泄了氣,“你離開這裡的話,我就見不到你了。”
聽到他孩子氣的話,他有想失聲笑出來的衝動。
洛桑對於他的感情,可能是一個孩子喜歡上了一件玩具,於是對於玩具,他充滿了獨占與不肯放手的心態。
“我不是這裡的人,洛桑,我遲早會離開的,懂嗎?如果你不幫助我,我一樣會想盡辦法離開!我不屬於這裡,我有自己的家庭,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洛桑深湛的目光放在他毅然的臉上,輕聲道:“如果你不能回去了呢?”
“我一定要回去!”他用力地瞪他,好像他說了不應該說的話一樣,生氣地瞪著他,“我一定、一定要回去,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回去!”
被他的堅決嚇到了,洛桑臉上閃過驚慌,然後用力抱住他。
“洛桑?”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不要再生氣,然後撞牆了,你會死的。”
洛桑驚憂的聲音,令他不由得一笑,反抱住他。
“我已經冷靜了,洛桑。我不會再衝動的傷害自己了,我會另尋其他有效的辦法回去的,放心吧,為了你為了我的家人,我會好好保重我自己的。”
“嗯,那就好。”抱著他的洛桑點點頭,頓了一下,他小聲問,“言溪,我可以就這樣抱著你嗎?一下就好。”
“可以。”
“謝謝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讓洛桑靜靜地抱他,而他靜靜感受洛桑傳到他身上的體溫。
“言溪,我救你出去吧。”
不知何時,打破沈靜的一句安靜的話,讓他微忡。
“洛桑──”
“我答應你,帶你離開。”
洛桑把著他的手收緊,臉埋在他的肩膀中,讓他看不到他的臉。
“但你一定要答應我,永遠都要記得我,永遠哦。”
聽著他寂寞哀傷的聲音,他的心微澀,不由摸摸他柔順的金髮,點頭回答:“嗯,我答應你,永遠都會記住你,洛桑。”
洛桑走了,他留在黑暗與寂寞中,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眼睛被一抹亮光刺到,他回過神,轉頭去看時,注意到角落裡有什麽東西在發光,他移動身體,朝這發光的物體走去。
然而,還差一點點距離的時候,他被鐵鏈牽制了行動,頓了一下,他躺了下來,用身體的長度延長一點距離,然後手再拉長,勉強夠到了這個發光的物體。
拿起來一看,才知道,是他打碎的鏡子其中的一塊碎片。
或許是月光照到了一個適合的位置,正好照到鏡子上,它再折she出光芒,他才誤以為是在發光。
看著手中小小的鏡片,他遲疑地借著月光把它舉到面前,戰戰兢兢的看著鏡子呈現的景象。
於鏡子中,他首先看到,一張臉,一張輪廓清秀,還算是不錯的臉,仍然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張臉。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臉,鏡子中,那個人也摸著臉。
這真的是他?不是做夢?
手移到額頭上,被他自己撞傷,血早已經凝結的傷口,它還在隱隱作痛,告訴他,這不是夢。
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再一次無聲去問,再一次的,得不到任何回答。
視線落在窗戶外,那漆黑一片的世界裡,他心中一片茫然。
這真的已經不是,他所在的那個世界了嗎?
那他,究竟是怎麽出現在這裡,為什麽會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而原來的這個人呢──倏忽想起那死屍一片的地方,他心中一陣寒冷。
是不是,原先的這個人,已經死了,真正的死了──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著屋外經過一段時間的月圓月缺後,現在已經是半圓的明月,他想著發現自己出現在這裡的那一日,如血般鮮紅的月。
由看到那輪血月開始,他就開始陷入一片混亂中,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到底怎麽了。
黑色部族。
盯著窗外的月,他的腦海中突然竄過這個詞,愣了一陣,他再次舉起手中的鏡子,更仔細地去看,看那雙眼睛。
他記得洛桑說過,黑色部族的人是黑色的發黑色的瞳,那麽──雖然在夜晚,什麽都看不清楚,但在高高的塔頂,月光又如此清亮,就算不點燈,仍然能看清一切。
他看著鏡中的人,然後仔細看這個人的眼睛,貼近鏡子去看著,觀察著,看了一陣後,他確定了,沒錯,這的確是一雙純黑的眼睛。
就算說亞洲人的眼睛是黑色的,但也不盡然,對於亞洲人眼睛的顏色,其實是棕,或是更深一點的顏色,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純黑色。
但是,他現在就看到了一雙純黑之瞳,完全的黑色,黑得透不出一絲光亮,黑色幽邃,死寂──這就是黑色部族的黑,讓人乍看之下,黑得有些心悸。
這也是不屬於他們的那個世界的黑,這樣的黑眸,在他所在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這也正證明了,他的確遇上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他只覺得,根本像是在做噩夢一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