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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上官海棠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我沒問你剛剛為什麼笑,我是要問你,明明是你請我來你這做客,這幾天你動不動就對著虛空傻笑是怎麼回事?”

    容雪淮彎起了眼睛,笑眯眯道:“這個麼?我在閒暇時分思念一下喜歡的人,雖然有點失禮,但不算大錯吧。”

    剛才還軟綿綿趴在桌子上的上官海棠一下子挺直了腰,他臉上的表情幾乎是驚愕的:“你喜歡的人?溫折?不對,你沒事請我過來就是想和我說這件事?”

    “是呀。”容雪淮端起杯子飲了一口,他愉快的欣賞著上官海棠訝異的表情,看起來恨不得吹兩聲口哨:“雖然現在還不能說已經完全確定,但我也想找人好好分享一下如今喜悅的心情啊。”

    上官海棠挑起了眉毛。他看上去似乎有無數句話打算一氣噴涌而出,毫不客氣的全方位糊容雪淮一臉。可他連一個音節也沒有多講。片刻之後他落下眉毛,感慨似的總結道:“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你高興就行。”

    他放鬆身體,把自己窩在椅背上,沒好氣的補了一句:“你這個模樣,還真是……新鮮!”  

    那個“鮮”字被他拖出了長長的尾音,聽起來就像是“現眼”一般。

    破天荒的,容雪淮沒有微笑著對他的輕嘲照單全收,他仍笑吟吟的,語氣也非常友善:“海棠,聽聞你住進了牡丹谷,不知跟牡丹君在一起談笑的時候有沒有照過鏡子?”

    這麼多年來容雪淮都沒對上官海棠的意見發表過反問,眼下突然來了一出,連消帶打的把上官海棠搞蒙了,他直直的看著容雪淮,重複道:“照鏡子?”

    “對啊,照鏡子看看,你那時的神態必和我如今有相似之處呢。”

    上官海棠猛然站了起來,他激動地唇角都在顫抖,卻並不是因為容雪淮的反擊。仿佛要確定什麼似得,他結巴了幾下才組織好語句:“那又怎麼樣?我一向都這麼甜。”

    容雪淮扶著頭無奈的搖頭笑道:“你是說刷上蜂蜜和孜然,就差一點辣椒麵的那種甜嗎?”

    他這話話音剛落,雙肩的肩頭就被上官海棠一把抓住。他雙眼圓睜,握著容雪淮肩膀的力度堪稱兇狠,他口中喃喃自語道:“你在調侃我,雪淮,你在和我開玩笑。”  

    上官海棠鬆開容雪淮,任他跌進椅子裡,自己大步流星的在房間裡走了幾圈,速度快的讓他的發尾都飛了起來。他看起來激動得要命,就連眼尾都微微的泛紅。他突然轉頭看向容雪淮,語氣急促道:“快點,來,再調侃我兩句,再拿我開點什麼玩笑。”

    容雪淮:“……”他嘆氣道:“海棠,我保證以後天天調侃你玩,但現在你還是先坐下吧。”

    上官海棠沒有坐下,他站在那裡,搓了搓手(平日裡他打死也不肯做這種不符他個人風格的動作),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感嘆道:“天啊……”

    沒人能理解他內心的激動,就如同除了他以外,沒人能在剛才那一刻意識到,容雪淮的臉上露出的是一個多麼久遠的表情。

    那不是屬於現在的菡萏花君的表情,那是屬於曾經那個少年容雪淮的,帶著點善意和頑皮的笑容。

    那個掉進了極獄之淵後就再不復得見的少年容雪淮。

    世人就算年歲再漲,在熟悉的人眼中總會帶著點孩提時、少年時的樣子。似寒梅花君雲素練,身上一直保有她少女時的純粹和固執;若杜鵑花君宿子規,也一直帶著他年輕時慣有的瀟灑和曠逸。  

    至於上官海棠,他在年輕時就為了女裝的愛好反擊世上的一切冷嘲熱諷、諸人的各種鄙夷眼光。到現在都存留著那作天作地隨時準備著跳起來對抗全世界的習氣。

    然而容雪淮破淵而出後,好像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變了。

    不是說他不再善良,也不是說他不再溫柔,而是他在善良和溫柔之外,性格像是一條被截去了中段只剩兩端的繩索。一端取他從前前所未有的狠厲,而一端則取他之前亦過猶不及的仁慈。

    而他中間的那些性格呢?從前那些偶然的調侃、帶點幽默的小小玩笑、遇事當機立斷的那種豁達?全都被什麼不知名的存在一把抓過來吃了?

    上官海棠太知道曾經那個容雪淮多不喜歡看到別人的痛苦,可他眼見著如今的這個菡萏花君是如何臉色都不變的把一個魔修剝皮剔骨。在那一個瞬間,上官海棠想衝上去搖晃他的肩膀:你不作嘔嗎?你不厭惡嗎?為什麼要做這種會讓你不舒服的事?容雪淮你在逃避什麼?我曾經的那個朋友呢!

    但他終究沒有。他在那一刻沒有衝上去,於是就失去了所有衝上去質問的機會。他死死的看著容雪淮的眼睛,對方的眼睛是冷漠而空洞的。

    然後似乎是為了補償什麼、抹去什麼一樣,容雪淮對一切生靈都比曾經更好。  

    世人皆謂菡萏花君殘酷冷血,已他人痛苦哀求為樂。可全不是這樣。

    容雪淮穿上一身白袍子,扣上一頂長斗笠,不知道是想把自己隔絕在眾人之外,還是想替眾人把自己隔絕在他們之外。他沒有要事就再不出映日域一步,一個人守著他那滿山的妖獸,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了一個巨大的心結里。

    上官海棠跑去找他說話,容雪淮就笑著請他喝茶。上官海棠懇切的讓他不要這麼嚴厲的逼迫自己,至少放下一點不要在讓自己這麼痛苦,容雪淮沉默良久,說了一句再等等吧。

    安慰、長談、戲謔、開導乃至故意摔了茶盞狠狠發了一通脾氣,每一項容雪淮都照單全收,從始至終臉上都掛著那包容又溫和的笑容。他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給上官海棠小小的無傷大雅的反擊,面對著這個曾經的朋友,他的底線好像放的無比的低。

    哪怕上官海棠當眾稱呼他一個不雅的外號,他做的也只是餵上官海棠一塊灶糖而已。

    一切的手段都用盡後,上官海棠養成了時不時輕微“刺”容雪淮一回的習慣。儘管不可能,但他還是期待著容雪淮什麼時候能變一下臉色。沒人知道他有多渴望容雪淮能回一次手。

    隔了幾百年的時光,在眼下的這個時候,那個他少年時溫文又不失機靈的朋友終於又回來了。他不再微笑著接受上官海棠每一句評價和不滿,而是如此輕描淡寫的和他來了個反擊戰。  

    上官海棠的朋友,到底是被他等到了。

    上官海棠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液,激動和興奮伴著那杯酒在心底蘊生出來。他想跳起來,他想大笑,他想狠狠的敲打容雪淮的肩膀幾下,他痛快極了,抱起了酒罈咕咚咕咚絲毫不顧形象的大喝了一場。

    他眉眼飛揚,眼角泛紅,神色里還充盈著十分的激動。他剛剛落座就又站了起來:這麼高興的時刻,他根本就坐不住。

    “真好、真好。”上官海棠語無倫次的說道:“你終於不那麼難過了。雪淮,我記得你說心情總不好的人養小動物可能會好,你是養溫折養好的嗎?”

    容雪淮有點無語道:“雖然的確和溫折有很大關係,但溫折是半妖,但並不是動物……”

    上官海棠充耳不聞,他在屋子裡轉了幾圈,腳步輕盈的要飛起來:“要好好謝謝溫折,我現在可真喜歡他。上次你和我換了一枚六尾妖狐的內丹,是他修煉要用?一枚內丹夠嗎?六尾狐族的內丹是不是效果太小了?我那兒還有七尾、八尾的內丹,他要多少枚?不夠就朝我要啊。”

    容雪淮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道:“海棠……”  

    上官海棠看上去快高興瘋了,他又轉頭凝視容雪淮急促的問道:“雪淮,你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用不用我再去給你找類似的半妖來?是不是看著他們一點點恢復,你自己的心裡也會感到暢快?”

    “謝謝你,海棠。”容雪淮的神色已經十分溫和,他站起來走過去按住上官海棠的肩膀:“謝謝你這麼上心,謝謝你擔了這麼久的心,謝謝你現在還這麼關心。”

    “沒關係的。”上官海棠愉快道:“要是早知道這樣能讓你開懷,我就早這麼做了。別說是照顧半妖啊,就是想艹山羊都成嘛。”

    容雪淮:“……”

    等等,話題是怎麼轉到艹山羊那裡去的?

    容雪淮凝神仔細打量上官海棠,眼睜睜的看他臉上泛上了酒醉的紅暈。

    ——難怪思路跳躍的幅度這麼大,原來是喝醉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容雪淮終於把上官海棠塞回了椅子裡。他這次不敢給上官海棠喝酒了,趕快給他沏了一壺茶。  

    上官海棠灌進去一杯茶水,看上去神色正常了些。容雪淮還不等鬆一口氣,便聽他問道:“誒,雪淮,你真不要艹山羊嗎?”

    容雪淮:“……”得,還醉著呢!

    第47章明察

    到了第四天,齊恆遠的先天神識終於派上了用場。

    因為要找裴阡陌欲尋的風語花,齊恆遠坐在一塊低矮處的石頭上,對著眼前的一片窪地放出了大片的先天神識。

    溫折有些好奇,自己也無聲的放出了一絲神識感受了一下。他分寸掌握的十分巧妙,兩人的神識並無直接接觸,但溫折已探出了齊恆遠的深淺。

    按理來說,齊恆遠的修為比溫折低,神識更不如溫折的強大,所探查的範圍應該較小。但溫折卻清楚的感受到,齊恆遠的神識鋪開的面積甚至比自己還要大一些。

    意識到這一點,溫折不由對眼前之人刮目相看。

    “找到了嗎?”沈徵抱刀而立,冷然問道。

    “還沒有。”齊恆遠舉起被綁在一塊的雙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風語花比較稀有,我們要再往裡探探。沈姊,這都要往裡走了,你就把我的手鬆開吧?”  

    沈徵相當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嘶啞的警告道:“如果你是耍什麼花招……”

    “沒有沒有。”齊恆遠急的都要蹦起來了:“沈姊、沈姨、沈奶奶,我求你了,你就給我鬆開手吧。你說捆著手我上個小解還好,大解的話擦屁股都費勁啊!”

    沈徵:“……”

    她一言不發的解開了綁著齊恆遠雙手的繩子,齊恆遠果然真誠而不做作,當即就一溜煙跑到背陰處去行五穀輪迴之事了。

    旁觀的溫折:“……”

    但在下一刻,溫折卻感覺到了非常鮮明的不對:齊恆遠的神識在窺探他,或者說,齊恆遠的神識根本就是在拼命的敲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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