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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江月突然插入兩人之間,伸手把溫折向自己的身後推了推:“道友,我家小公子才是第一次來黑市,見笑了。累道友特意唱這一出大戲,區區也不好意思的很。”
那“少年”抬頭看了看憑江月,仿佛意識到自己這次行動落空,恨恨的一跺足,響亮的甩了一聲袍子,轉身離去了。
溫折被憑江月護在身後,看那“少年”離開才醒過神來:“他和那個攤主是一夥兒的?本想拉我去另一處攤子買些假貨?”
“不錯。小公子記好了,這叫連環套,這是個兩套的,有的還會設三套。”憑江月倒是沒有嘲諷溫折,只是平靜的為他講解:“不只黑市,就連普通的坊市也有不少這樣的手段。你剛來黑市,舉止的確跟習慣的人不太一樣,很很容易辨認。他們就是專挑你這種人下手。這樣的連環套有個別名,就叫‘宰頭道’。”
第38章禮物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溫折的視線突然在一個攤位上凝住了。
那個攤位上竟然有一個不穿黑袍不戴面具的褐發少年——但沒有人對他的裝束提出異議,因為他不是來逛黑市的客人,而是作為一件貨物。
他蹲在一個空間狹隘窄小的籠子裡,頭髮亂蓬蓬的垂下來,掩住了臉上的表情。而雙手雙腳帶著的兩幅黑沉的鐐銬,讓他稍微動一動都十分費力。
“他……也是貨物嗎?”
距離相隔有點遠,溫折感受不到那個少年是否有半妖的血脈,只能從他的發色上猜測他可能據有一半妖血。面對此情此景,溫折還在聽梅閣時所聽到的那些傳言從記憶中破土而出,一條一條浮上心間。
在聽梅閣的時候,這些被收養來充作僕役的半妖偶爾會說說閒話。其中一個經常被討論的八卦就是:外面的那些半妖大多數被當做貨物販賣,漂亮些的會拿去當做玩物,血脈充盈的會被用符印蠱蟲束縛當做打手,而既不漂亮又無厲害血統的半妖不論年齡大小都被隨意賤價賣出,沒有人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命運。
傳言終歸是傳言,而這閒話其中的場景還是溫折第一次親眼見到。
“恐怕是。”憑江月在面具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花君不喜這種事情,就是黑市里,買賣人口的生意也做的極少。”
溫折咬了咬牙,還是開口道:“我想把他買下來。”
“不,小公子先別妄動。”憑江月猶豫片刻,還是拒絕了溫折的提議:“說老實話,這隻半妖和出售他的賣主,讓我感覺不太對勁。”
兩人旁觀的時候,一個綠色面具人上前問了問價,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似乎是因為那人挑剔了什麼,米黃色面具的賣主重重的踢了籠子一下,罵罵咧咧的喝令道:“給我打起精神來,這幅死樣子誰來買你。”
褐發棕膚的少年揚起頭來,露出髒兮兮的臉龐,面無表情道:“那你給我一口水喝。”
賣主又不乾不淨的罵了幾句,不過似乎是怕少年一直消極以待,還是拿了個杯子來湊到籠子口動作粗魯的給少年灌了下去。
“走吧,小公子。”看到這一幕,憑江月搖了搖頭,伸手拉了拉溫折的袖子。
“等等,但是他……”
憑江月嘆了口氣:“這也是個局。若我所料不錯,那個半妖身上的符印多半是偽造的。不過一個散修和半妖能友好合作到這種地步真讓人想不到就是了。”
兩人走到了離籠子稍遠一些的地方,憑江月把這件事傳音給溫折:“像這種局就叫‘勾連殺’,意寓貨物和賣主裡應外合,專坑那個掏錢的冤大頭。”
溫折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公子。”憑江月似乎是在面具下嘆了口氣:“像這種充作打手的半妖,這麼多年來我就沒見過哪個賣主餵水是親手端著杯子餵的。你方才注意到沒有,那位賣主的動作粗魯而不粗暴,雖然水撒了半妖一身卻沒嗆到他一口。按照常理,這杯水會放到籠口讓半妖自己伸舌頭舔。”
“雖然不是特別有心的人不會向這邊想,但寧可賣個破綻也要這麼對半妖,這兩人的關係大概不僅僅是坑人的搭夥。要麼他們的感情十分不錯,要麼是那賣主反而很怕半妖才是。”
“不出意料,那半妖不僅拘束的符印是偽造的,身上應該還有和那個散修特殊的聯繫方式,以便出了洗去痕跡的陣法後還能讓散修跟上買主,之後的事……大約就由不得買家做主了。”
溫折禁不住又把目光投向那對“勾連殺”的搭檔,少年半妖狼狽的蹲在籠子裡,剛剛那杯水因為餵的太急潑了小半到他的頭髮上,水珠正順著他粘結的頭髮向下滾。賣主似乎因為貨物還未出手而有點急躁的連連踱步,看上去實在沒有什麼破綻。
“那買主會被怎麼樣?”溫折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個圈套。說實話,他不太相信作下圈套的人會僅僅騙一份半妖錢就好好離開。要是真的把心一橫,買主以為已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半妖突然反水,兩人一起殺了買主都很有可能。
“我看他們身上血氣不重,估計不會殺人滅口。買主會被怎麼樣,大概是要看買主是個什麼人了。”憑江月又回頭看了眼:“只要不是太過分,應該就只會被破財消災一下吧。”
“走吧。”憑江月伸手搭了搭溫折的肩膀:“以後相處的多了,你就會對血氣殺氣之類的敏感一些了。”
溫折沒有說話,只是嘗試著放出還有些生澀的神識感受了一下。這兩人和憑江月身上都有種特殊的排斥感,大概就是被憑江月稱為“血氣”的東西。
老實說,這兩人身上的血氣還沒有憑江月一個人重呢。
兩人並肩走了半個時辰,大致的把黑市逛了個遍。溫折不煉器不煉丹又不缺法器丹藥,實在是沒什麼東西要買。憑江月似乎也不缺什麼,只管給溫折講解一些隱藏的暗號、弄虛作假的手段和幾處人為設下的局。
直到快逛到市場盡頭,溫折才主動的在一處攤位前站住了腳步。
憑江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清了攤位上的東西。
“這掌中雷質量倒是不錯。不過小公子,這樣的東西你用還有點嫌早啊。”
掌中雷是一種築基五層以上的修士瞬發的一次性攻擊法器,其威力足以炸傷金丹真人。以溫折現在鍊氣六層的修為購買它,確實是有點好高騖遠了。
溫折應和了一聲,卻依然向攤主詢問了貨物的價格。憑江月嘖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反而伸手去摸自己的儲物袋。
這種能以築基擊傷金丹的法器理所當然的價格不菲,他也沒問過溫折帶了多少靈石,夠不夠買一顆掌中雷。要是溫折執意要買,他當然只好把溫折付不起的那部分墊上。
“六百下品靈石一顆,不二價。”
“嗯。”溫折沉吟了一下,決定道:“來三顆。”
理論上說,一百塊下品靈石抵得上一塊中品靈石。當然,因為中品靈石更方便更節約空間等原因,私下的兌換比例通常是一比一百一十幾的樣子。
溫折還算了解行市,當即問道:“十六塊中品靈石?若我拿出一千八百塊下品靈石給你,你的儲物袋也不太方便吧。”溫折的儲物袋是花君所予,空間自然比較寬拓,但這人的儲物袋好像並不算高級,而且料想他之前也該做過了幾樁類似的生意,不知儲物袋還有沒有地方。
“可以。”攤主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價格。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利落的做完了一筆生意。
溫折拿到了三顆小巧的掌中雷,不放到自己的儲物袋裡,反而還把手掌遞到憑江月眼前:“給你。”
憑江月被這一著弄的愣住了,沒有伸手去接,只問道:“是小公子儲物袋地方不夠了,要我先拿著嗎?”
“當然不是。你自己都說了,以我的修為用它還太早了。”溫折認真道:“這半年來有勞你陪我過招。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始終沒什麼不耐煩,還根據我的進度調整你自己的攻勢,一直卡在對我成長最有利的那個力度上,這些我都知道的。這麼久以來,我還沒好好和你說聲謝謝,現在送份謝禮給你,正式感謝你六個月來的勞心勞力。”
憑江月沉默了兩三彈指後伸手接過,聲音中亦有動容之意:“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天賦與努力程度,在我平生所見之人中當屬翹楚。能在小公子金鱗化龍之前為你指導,還是我的榮幸才對。你的美意,我領受了。”
“打個商量。”溫折無奈道:“既然接受了我的謝意,那能不能順便換個稱呼?‘小公子’這三個字你真的翻來覆去的叫了半年了啊。”
憑江月擺了擺手大笑起來:“在下是個有原則的人,小公子想要賄賂我可是不成的!”
溫折沒指望憑江月真能因為三個掌中雷改變稱呼,他只是試試而已。聽到憑江月的拒絕他也不意外,只是用一種“我就知道”的態度聳了聳肩。
兩人一起逛到了黑市的盡頭,溫折還是沒有找到比較稱心的東西。憑江月心思細緻,也發現了溫折似乎一直都在刻意尋覓,不由開口問道:“小公子是想找什麼東西嗎?要是黑市沒有,我一會兒帶你去集仙坊的店面。”
“也算吧。”溫折有點苦惱的蹭了蹭面具的鼻尖:“我是想給花君帶一點東西回去。因為他不缺什麼,我就想找些有趣的擺件玩物送他,不過這裡似乎沒有特別精巧稱意的。”
憑江月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花君的確不缺什麼。若真要送的合乎他心意的話……小公子有沒有興趣和我去人間走走?”
“人間?”溫折眼睛唰的亮了起來:“有,當然有。我很想看看花君帶給人間的痕跡。”
“那就好。”憑江月的意見和溫折的一拍而合,他懷念道:“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去看看了,正好這次借小公子的東風。說起來黑市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就能到,要去人間花費的時間可就要多些,花君之前就特意為我放了半個月的假,也不知是不是提前就知道小公子必定要臨時起意。”
溫折抬眼看了看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以我對花君的了解,倒是覺得這半個月是特意放給你散心休息的。這些日子你的轄區是不是並進了一塊新地盤?連我這個和你隔三日對練的人都能發現你的疲憊,花君當然就更能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