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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溫折背後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他僵在椅子上,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
好端端的,容雪淮站在屋外做什麼?除了看溫折是不是要趁他不在偷溜出屋門,好一下把他抓個正著外,他還能做什麼?
如果剛才,哪怕只是因為飢餓,溫折忍不住推開房門看了看,後面發生的事情恐怕就不會太美妙了。溫折看著容雪淮擺放碟盞的動作,情不自禁的想到。
不出屋子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剛剛雪淮雖然解開了他四肢上的鎖鏈,但還是對他不大放心——這樣來看,他對溫折的信任恐怕低到了某個很難想像的程度,不在這時喝破容雪淮的心魔更是對的。
溫折持起了勺子。他現在確認了,這不是他的錯覺,入了心魔的雪淮的確在某些方面有些偏執,或者說病態。
那種“不對”的感覺,從溫折醒來開始,一直存在在雪淮的身上。
這就是所謂的“入心魔者會在某方面有特殊的固執?”溫折沉重的想道:雪淮覺得我背叛了他,所以不信任我,要在他在乎的地方來考校我嗎?
果然,要留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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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一天裡,容雪淮一直陪著溫折。
溫折仔細的避開了一切和“出去”、“修為”相關的話題。容雪淮不再似往日健談,如果沒有事情做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喝茶。溫折也不打算拉著他一直聊天,他挑選了一件比較安全的事情:圍棋。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下午,容雪淮就一直在教溫折下圍棋。
溫折刻意表現出了與他往日風格不符的笨拙。容雪淮對此並無不滿,只是笑盈盈的說了一句:“卿卿這樣聰明,原來是不擅弈道的。”
要說溫折不擅弈道也沒什麼錯:畢竟他有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到了觀察容雪淮上,剩下的一小半心思就算是勉力學習,也只可能做到不過不失,何況他還刻意裝傻。
而在這個過程中,就溫折觀察,無論是容雪淮的表情,還是他身上的氣場,都沒有任何“不耐煩”、“焦躁”的情緒。
至於後半段溫折的花式作妖——看氣氛較好,就在中途要求容雪淮炸盤點心、自己解不開一道死活題就隨便打亂棋盤……
容雪淮欣然的下樓給溫折做了點心,不過還是放到一旁,讓溫折學累時再吃:免得弄得一棋盤的點心渣,胃裡也會不舒服。
死活題被打亂,容雪淮也不生氣,只是重新把棋子一枚枚擺回,將溫折不大明白的那個地方又詳細生動的講解了一遍。他態度柔中帶剛,隱隱封死了溫折“棋子一拋去關心別的事情”的後路。
換而言之,他對溫折的態度,不但十分優容,也還十分關切。依然還是當初那個仔細教溫折書法、修煉的明師態度——溫折說想要很認真的學,那他就很認真的,用對溫折好的方式教。
這一個下午下來,溫折大概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等到用過晚餐,差不多該熄燈時,容雪淮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卿卿,晚安。”
“等等!”溫折出言挽留他:“雪淮,你要去哪兒?”
“隔壁。”容雪淮笑了:“卿卿忘了?我的臥房是在隔壁的。”
“不,我是說……你為什麼不留下來?”
容雪淮意外的揚了揚眉毛。
神情都有點訝異的兩人面面相覷。接著,容雪淮溫和的道:“沒關係的,卿卿,不要擔心,我不是生你的氣。”
他本來都已經走到了臥房的門口,現在又折了回來,直視著溫折的眼睛,認真道:“對不起,卿卿,我還欠你一個抱歉才是。昨天在車上,我不該那樣對你。”
溫折乾脆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嗯,沒關係,我沒事。雪淮,我們現在在說的,是你為什麼不留在我這裡睡?我們是愛人,不是嗎?”
容雪淮第一次出現了遲疑的神情,他猶豫道:“如果你是真的願意……”
“我願意。”溫折果斷道。
容雪淮點了點頭,在熄滅了燈火後,他陪溫折一起躺在了床上。
他現在的情況倒和第一次發現溫折的狀況很相似了:他只有半個身子沾在床上,另外半個身體懸在外面,似乎生怕接觸會帶來溫折的隱痛一般。
在察覺到身邊的溫折動作了兩下後,他輕聲道:“卿卿,不用不安,我不會強迫你做這樣的事。”
“我知道。”溫折笑了。他摸索了兩下,在被子裡扣住了容雪淮的手:“所以現在,是我主動想和你做這樣的事。”
他湊過去親吻容雪淮的嘴唇,感覺觸感涼的驚人,幾乎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吻上了一塊冰。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塊冰,卻讓他不想離開了。
第79章轉機
溫折親吻著容雪淮的嘴唇,而容雪淮則靜靜的躺著,既不表現出抗拒,也不試圖拿回主動權。
過了片刻,他抬起手來,輕輕撫了撫溫折的後背,嘆息道:“你不會想做的。”
“我想的。”溫折就這樣糾纏著容雪淮唇齒呢喃道:“是你的話,我就想的。想到‘雪淮’這個名字,我連身體都要熱起來。”
似乎是被這話打動,容雪淮動了動,扯鬆了自己的衣帶,但依然堅持道:“你不會想做的,卿卿。很晚了,快睡吧。”
溫折有點不服氣的伸手順著容雪淮胸膛露出的皮膚摸索下去,過了片刻,他臉色煞白的坐了起來:“雪淮,你的體溫……”你的身體為什麼這麼冷?
如果不是容雪淮的身體尚還十分柔軟又有彈性,溫折幾乎要錯以為自己身下的人是一具屍體。
不,屍體也沒有這樣冰冷的溫度。
“所以說,你不會想要的。”容雪淮在黑暗裡輕輕嘆了口氣,整了整裡衣,重新把衣帶系上:“冰火紅蓮本來就是這樣冷。”
他這樣一說,溫折驟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初見。那隻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把視線全都遮住,給人一種全然的絕望。
然而在不久之後,那隻牽著自己的手就變得溫暖又乾燥,帶著他走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給他一種莫大的希望。
在那之後的很長時間裡,容雪淮身上那辛涼的香氣,還有溫暖的似乎可以燒起來的溫度,都讓溫折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他眨眨眼,回過神來,猜度道:“雪淮,一直以來,你都為我調整了體溫?”
“嗯。”
“那我……”溫折嘴唇輕顫了一下,他想起來自己自從被容雪淮截住後,對方的溫度一直都那麼冰冷。明明知道這樣的問題應該避開,但他還是情不自禁道:“我現在,不配你為我那樣做了,是嗎?”
他幾乎是用氣音說出這話。屋內燈火俱寂,他眼前只有比被容雪淮遮住眼睛時還濃烈的黑暗。
在下一刻,他被人從身上拉下來,塞進了被子裡。
一個冰冷的吻印在了他的頰上:“不是你想的那個原因。”容雪淮幽幽的在他耳邊嘆了口氣,那冰冷的吐息讓溫折的脖子上一顆一顆浮現了清晰的雞皮疙瘩:“不要亂想,不睡了嗎?”
溫折翻過身去,在被子裡抱住了容雪淮的腰。對方身上的體溫煞的他打了一個寒戰,他卻堅持的把臉埋在容雪淮胸膛里,把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容雪淮愕然的推了推八爪魚一樣纏著自己的溫折:“卿卿,你這樣要生病的。”
“沒關係。”溫折在容雪淮的胸膛里悶悶的道:“我就是在想,雪淮你冷不冷?我這樣抱著你,你會不會暖一點?”
一百句要說的話都被生生堵在容雪淮嗓子裡。他不再發聲,只是強硬的扳著溫折的手腳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卿卿,太胡來了。”
又過了片刻,他才低聲道:“不要擔心我。我已經很久不知道什麼叫冷了。”
出了這一著,兩個人有再多的睡意都消去了。容雪淮又重新抱了一床被上來,和溫折一人一條被分著睡,免得半夜把對方凍醒。
他輕撫著溫折的頭髮,慢慢的講了一個故事:“你知道馬戲團里的小象嗎?它們從小就被在腳上栓上一條鏈子,在它們很小的時候,那條鏈子就是掙到皮開肉綻也掙不開。於是它們便以為永遠也掙不開了。”
“等它們長大了,人們就會見道,那樣細的一條鐵鏈,竟然能拴住一頭粗壯的大象。大象不知道,那道鏈子,其實用力一掙就會開了。”
溫折靜靜的聽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故事似乎在隱喻著什麼。
容雪淮還在講:“這是人訓象的法子。等到人訓人的時候,雖然用的手段要精妙殘忍百倍千倍,但大體也沒什麼差別。”
“溫折,那條鏈子,其實很容易就能掙開,你明白嗎?”
這話是對我說的。溫折想道。他快速的在心裡把自己的狀況和做出的猜測都過了一遍,卻沒有哪裡吻合。
“這次廣華門既然對我出手,我當然不會留情。他們那個入了魔道的副門主也很有問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會和他們針鋒相對……也許還要把他們連根拔起。”容雪淮話鋒一轉,提到了一個極其敏感的問題。
“卿卿,你是我的道侶。你想要的東西,我都願給你。你中意什麼,全可以和我說。”
廣華門?溫折一聽到這個名字,當即心裡就是一激靈。他從不知道,在之前廣華門有對容雪淮出手!
這樣一來,自己的推測就算是完全補足了。
聽梅閣是附屬在廣華門下的勢力,往日裡也為廣華門提供了不少優秀的修士。溫折自幼在聽梅閣長大,身上簡直就像按了一個廣華門的戳子。
而他後來到容雪淮身邊的契機,就正是廣華二少想要帶走他。
至於現在,自己扔掉的戒指不知如何又回到了容雪淮的手裡——極有可能是通過廣華門的某人,也許正是雪淮說的那位副門主——這枚戒指讓雪淮以為自己站在了廣華門的立場上,所以他才評價自己“偽君子”,並在車上問“你是真的怕嗎?”,然後強行壓住了自己。
想到這裡,溫折心中一片雪亮:而自己的表現,讓雪淮知道自己是真的恐懼。而在他眼中,自己來對付他的原因無非只有兩個,受廣華門的積威所迫,或是被對方給的什麼好處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