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溫折甚至在腦海里描繪過這樣一段情景: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怨恨的看著初生的他,掐在他脖頸上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鬆開。那女人也許看著他哭了,也許沒有,也許多次扔掉了他,但最終還是決定把他放到聽梅閣的附近,讓他有能被人撿到養大活下去的機會。
他沒有一個人默默的死掉,也沒有被什麼拍賣之地撿去,更沒有從小就要學習如何“服侍”別人的特殊嗜好,或被培養成一個死心塌地的打手,這讓他總抱有一種自己都會嘲笑自己的天真幻想:也許他的母親,是有一點點愛他的?
他那時太缺少別人對他的愛了,即使是幻想中那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能讓他得到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隨著他慢慢長大,這個念頭漸漸變淡,也不常常想起。然而這種念想卻根植於他的心靈深處,讓他在看到一點線索後就立刻拍板決定了下面的行動。
溫折不自覺的走的飛快,比行走更快的是他此時的想法:也許他的母親正是齊家的女兒也說不定啊?要是再有些微小的概率,說不準他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來?他不想打擾那個可憐的女人的生活,但至少要讓他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第43章隊友
溫折按照玉簡上的信息找到那個小隊歇腳的客棧,拒絕了夥計的招呼,徑直走上了四樓敲了敲最裡間的房門。
門被人吱呀一聲慢慢帶開,屋裡或坐或立的兩人也出現在溫折的視野里。
正對著溫折目光的是一個瘦削而蒼白的女修。她形容削瘦,氣色憔悴而虛弱,抱刀倚牆而立,雙目微闔。但當她張開雙眼時,整個人那種羸弱而單薄的氣質都一掃而空,旁人只會注意到她眸中蘊著的冷酷精芒。
牆角處一個端坐的錦袍男子,他神情似笑非笑,生就一雙吊起的狐狸眼,氣質狡黠,好似深山裡的老狐狸剛化了形。這張臉入目的第一眼就讓溫折情不自禁的想到:單論長相,這人真是比我像狐狸多了。
“在下溫折,鍊氣八層。我方才在信息點得知幾位邀請一個五人小隊的隊友,因此前來看看。”眼看兩人都沒有介紹的意思,溫折索性率先開口。
他的聲音似乎打破了某種約定俗成的沉默,那抱刀的女修平淡道:“我是沈徵,鍊氣八層,用刀。”
她的聲音粗糙嘶啞,好像被人強抓著聲帶在砂紙上摩擦了幾個來回,只是聽著都足夠讓人痛苦。幾乎讓人想扒開她的嗓子看看,是不是喉嚨口都皸裂滲血,才能吐出這樣的音節來。
那狐狸眼的男人也站起身來,笑眯眯道:“在下歐陽賀,鍊氣七層,什麼都學一點,什麼都通一點,什麼都沒有精一點。道友肯入隊是我們的榮幸,不知道友的目的為何,我們也好計劃一下路線。”
溫折踱進門來:“這倒先不必著急。貴隊在資料里是有四人,不知其他兩位現在何處?咱們先互通個有無,再談別的。”
“一位還在睡覺。”歐陽賀依然是那副含笑的神氣,語調輕柔的甚至有些陰柔道:“至於另一位,不是剛給溫道友開過門,眼下正在你身後嗎?”
聽聞此言,溫折悚然一驚!
這話並不是詐他,被歐陽賀一點,溫折驟然察覺自己的身後確實有他人氣息。
背後那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從溫折身後轉出來。見他的第一眼,溫折就疑心自己剛剛是不是瞎了,怎麼沒見到這麼顯眼的大靶子?
那人罩著件顏色明艷,上有大塊大塊紅綺黃繡的斗篷。紅是大紅,黃是鮮黃,斗篷的底色又是雪白。這蓮蓬衣實在毫無美感,唯一的作用大概就只有現眼了。
溫折看了此人兩三秒,實在忍不住聯想到了白米飯上蓋著一層雞蛋炒柿子的效果,不由更覺得自己失明的徹底。
那人把斗篷上的兜帽放下來,露出一張憂鬱的愁眉苦臉:“唉,不怪溫道友。在下裴阡陌,鍊氣六層,比較擅長偷襲……我現在出聲了,溫道友能見到我嗎?”
溫折:“……”
這麼看來,還在未露面的那個就只有可用先天神識的齊恆遠了。
裴阡陌雖然沒什麼存在感,人也長得無精打采,但竟然意外的熱心。先是主動請溫折落座,又給溫折添了一杯茶水,很有招待客人的勁頭。
而一旁的沈徵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幕,突然出聲道:“現在已經正午了,那廢物還在睡覺?”
歐陽賀也搬了凳子坐到溫折身邊,似乎想跟他細細的說會兒話。聽到沈徵的問題,頭也不回道:“正常睡覺當然要不了這麼久,但他這次出行可是帶了兩個美婢。乾柴烈火,還要我解釋嗎?”
沈徵的臉上出現一種嫌惡的表情,她重新閉上眼睛,冷淡的給齊恆遠下了個定義:“渣滓。”
溫折聽到這番對話,表情不由有些微妙。渣滓這詞也許有點說重了,但在馬上要出行的關頭還有心思跟人共赴巫山,那個可能的同族不是沒心沒肺,就是太灑脫無忌。
說曹操,曹操到。溫折剛和歐陽賀講完自己的目的,兩人剛剛翻開地圖,門就被人大大咧咧的一把揮開。一個神色虛浮、眼底微黑,一看便知沉湎於酒色之中意志不堅的青年就露了面。
這大概就是齊恆遠了。
溫折暗暗的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此人天生就是照著“紈絝子弟”四個字長的。只差沒有給左臉刻上“花花”,右臉雕上“公子”。
裴阡陌走上前去想把屋門重新關好,卻被這青年迎面重重的撞了一下。齊恆遠被撞的後退了幾步,連連四顧大驚小怪道:“怎麼了,怎麼了,誰沒事撞我一下?”
“是我……”裴阡陌看他不斷轉頭卻始終沒有正視到自己身上,不由弱聲弱氣道:“我在你正前方,能看到我嗎,能聽到嗎?”
溫折:“……”
齊恆遠茫然的睜著眼睛盯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走路怎麼不注意點?撞了人也別跑啊,找半天都沒找著……”
裴阡陌絕望道:“我一直原地站著沒有動過……”
旁觀了全程的溫折嘆息著問歐陽賀道:“歐陽兄,裴道友的是不是體質有異?另外,裴兄和齊兄有哪個是今天剛剛加入隊伍不成?”不然怎麼冷不丁撞到人了都沒反應過來是誰?
“溫道友多慮了。裴兄和齊兄一直就在小隊裡啊。”真難為說這話時歐陽賀還能掛著他那一臉鎮定的笑容:“至於裴兄體質的事情是他個人的私事,我和沈道友總不太好多問,溫兄你說是吧?”
關於裴阡陌的古怪之處,溫折也沒想過一問就能得出個答案。倒是齊恆遠和裴阡陌一直做隊友這點讓他有了點明悟:也許沈徵還真沒說錯,就目前來看,齊恆遠真算是個徹頭徹尾的糙包了。
這糙包大大咧咧的走上前來拿起茶壺,對準壺嘴就咕咚咕咚長灌一氣。等喝夠了放下壺,他才突然驚覺自己身邊坐著個陌生人,目瞪口呆道:“誒,這誰?我怎麼沒見過?”
溫折自打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麼純天然的二百五,一時間都有點痴了。
倚牆的沈徵響亮的冷笑了一聲,歐陽賀倒是習以為常:“這位是剛剛加入的溫折溫道友,有了溫道友,五人的配置也就齊了,咱們這便可以入落日森林一探究竟了。”
“什麼?”齊恆遠大驚失色道:“我們要去落日森林?”
溫折:“……”
這下子連歐陽賀都不得不服氣了。他明顯的卡住了片刻後,和顏悅色道:“齊兄和我們過來,不就是要尋落日森林裡的霸王植嗎?或者說,齊兄你原本以為咱們要去哪兒?”
“當然是日落森林啊!落日森林的危險性那麼高,我才鍊氣六層,是有多大的想不開才會進去?天下美好的東西這麼多,我幹嘛過來自討苦吃?”
歐陽賀的神情已經變得關憫又溫柔,溫折奇異的覺得他的語調跟蘭馨哄孩子時頗有相似之處:“齊兄啊,日落森林在東邊。這一路走來,齊兄你就沒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我哪能知道哪兒不對!”齊恆遠抱冤叫屈一般的睜大雙眼揚聲道:“我安安心心的跟你們過來,還以為你們靠譜呢!”
“不用亂栽黑鍋。”沈徵的耐性終於到了極限。她站直了身體,雪亮鋒利的目光直掃過來:“齊恆遠,在書院裡看錯小隊徵集信息的人是你自己。事已至此,廢話不必多說。要麼你和我們一起入落日森林,要麼你收拾東西自己滾。我倒很希望你做第二個選擇,免得哪天我忍不住你這膩膩歪歪的態度,把你一刀砍了。”
胡攪蠻纏也怕凶的橫的。齊恆遠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你別動手啊,我還是跟你們進落日森林吧。這兩個森林離著那麼遠,我哪敢自己一個人過去啊。”
聽到如此直白而標準的慫貨宣講,沈徵的表情難免扭曲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道:“行。既然如此,我給你一炷香時間。你現在回去,把你那兩個美人打發了,把自己的東西裝撿好。你要是慢上一彈指,我就砍你一根手指頭。慢上兩彈指,我就砍你兩根手指頭。”
天知道齊恆遠搭錯了哪根弦,竟然還有勇氣呆呆的問道:“那要是我慢了十一彈指呢?”
沈徵冷笑道:“不用操心,你不是還有腳趾頭嗎?”
齊恆遠直視著沈徵。他先是眨了眨眼,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即從沈徵那嚴肅而冷淡的表情中意識到這位女煞星沒有在開玩笑。
認識到這點後,齊恆遠只覺如寒芒在背。下一刻他就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子,大呼小叫的去打發那兩個婢女了。
沈徵用冷漠的眼神送齊恆遠出了屋子,語氣冰冷道:“歐陽賀,這麼一個糙包,你當初讓他加入隊伍是為了留著過年祭祖嗎?”
歐陽賀就笑眯眯的伸出一隻手指來搖了搖:“首先,他哥哥很厲害。其次,要想給你找幽幻蝶,他的先天神識確實能派上很大用處。最後,旅途漫漫無趣,你不覺得養著他也很逗樂嗎?”
第44章入林
在進入落日森林之前,溫折一隊遇上了點小小的麻煩。
由於落日森林狼巡虎視,險象環生,因此築基期以下的修士必須至少五人結隊才能被允許進入,這也是歐陽賀等人要在信息點招徠不知根底的修士的緣由了。
然而如今……
把守入口的修士不耐煩道:“你們都是鍊氣修為,要集齊五人才能入內。你們要是等不及,就去附近找找還沒湊夠人數的修士結個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