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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及心脈,“歐陽賀”登時吐出一口血來。溫折眼疾手快的刺傷他四肢,然後一把撕開了他臉上的繃帶。那濺上鬼藤果汁的傷處就顯露出來,讓大家看了個清楚:他那張屬於歐陽賀的臉皮分明是殘破的,而透過那個臉皮上被腐蝕的缺口看去,他自己的傷口已經幾乎全部癒合。

    溫折臉上透出厭惡之意。他順著“歐陽賀”臉皮上的缺口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把邊緣挑松,從這個心懷詭計之人臉上慢慢撕下了一張人皮。

    這張麵皮和此人臉上其他的偽裝抹去,這個“歐陽賀”便現了真型。沈徵按著傷口目露急切之色:“魏漣,歐陽賀呢?”

    名為魏漣的修士一邊低笑一邊咳了一口血:“他的臉皮都在我臉上了,你還指望他能有什麼結局?”

    說罷他便扭頭看向溫折,漠然道:“你完全是個外人,怎麼會叫破是我?”

    “因為你做的也太明顯了。”溫折把滴淨了鮮血的明泓秋水還劍入鞘:“第一天的時候齊恆遠連續發了幾次瘋,可仔細想想,那截所謂的‘引蛇糙’是你搜出來的,你說在他香囊里就在他香囊里嗎,怕不見得。”  

    “除此之外,我那天可是眼睜睜看著你餵了他一枚解瘴丹。你大概是以為大大方方做就沒人會向這方面懷疑,又把齊恆遠當成了一個完全沒有腦子的蠢貨。可解瘴丹剛剛吃下,他就把食肉蟻的窩巢當成了野雞窩,這未免也太讓人遐想了。”

    “當然,這些都是細節,我本來也沒有留意。只是被迸濺了鬼藤果汁後,你做什麼要和齊恆遠一人帶一副手套?齊恆遠的傷口都好了,你也不許他摘下來。這番做派,我思前想後,也只能認為你臉上有什麼偽裝了。”

    溫折平靜的說出自己的推測,看到魏漣的眼神中迸濺出深切的恨意:“我之前偶然知道了你們曾組成了一個五人小隊,只是有人因事而離開……因為向這個方向有所懷疑,所以我詢問了一下那個離開的隊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出乎我的意料,你似乎很有名氣是嗎?”溫折輕聲細語的問道,而魏漣在聽到這個問題後重重的掙動了一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憤怒:“閉嘴!”他咆哮著。

    溫折沒有理會魏漣的怒吼,他慢慢的訴說著從齊恆遠那裡整理過的信息:“似乎全書院都知道你來自南疆,在爭奪聖子之位的最後一步失敗了(“我叫你閉嘴!”魏漣幾乎叫喊的要瘋狂了。)擅長用毒和一些奇怪的東西。是歐陽賀的朋友,唔……沈道友,我失禮了,但他當眾表態過喜歡你?”  

    沈徵厭惡的向魏漣投過一個眼神:“是。從今天起我將為此而感到恥辱。”

    “這些信息足夠我確定一切了。更別提你今天放在帳篷里的花——凌雲花的香氣再加上白杏酒會引發心魔——我在看到這束花的時候就告訴了齊恆遠,是不是又打亂了你什麼計劃?最後,雖然這樣說很不謙虛,但我還挺懂陣法。”

    溫折停頓了片刻,觀察到魏漣臉上暴怒的表情像是被卡住了一樣凝固了一瞬,這才接上自己的話:“所以你原本計劃給我下毒後扔到陣法上的路子沒能行通。我不怕你的毒藥,另外,我認出了那是一個要以屍體為祭的陣法,所以我把它毀掉了。”

    魏漣的眼神刻毒的像是能擰出毒汁來。溫折對此一點都不意外,他在剛剛的話語中特意採用了最能激怒對方的內容和語氣。他並不是一個愛好挑釁的人,但憑江月的確教過他很多。

    這其實有點小壞。溫折想,不過自己只因為加入了一個小隊就要被人看成祭品,毫無理由的被人帶出去下毒暗算可真是件讓人火大的事。

    裴阡陌終於發出了聲音,這令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因為在那之前所有人都遺忘了他的存在。  

    “我知道了。”裴阡陌道,用一種溫折從沒聽他發出過的冷淡的語氣:“‘三屍為祭,整血獻祀’,我族在落日森林裡的藏寶之地。你打算用沈姊他們做祭品,再拿我的全部血液打開那個門——你這些日子特意靠近我,就為了到時候抓我方便嗎?”

    魏漣沒有說話,但他也沒有反駁。

    “我不清楚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裴阡陌慢慢道:“但你算錯了最要緊的一點:‘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只有女性才能冠以‘山鬼’之名。男性的話,只會有被所有人忽視的特點罷了。”

    他的臉色無比蒼白,連聲音都漸漸低了下去。但他依然堅定的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了:“你白算計了一場,歐陽……不,我該叫你魏漣。你就是拿我的血澆在那上面,也打不開門。即使你的計劃成功了,你也什麼都得不到。”

    魏漣安靜了下來,好像在仔細聆聽並反映裴阡陌透露出的全部信息。過了片刻,溫折以為他都已經這樣死去了,他才爆發出一長串悲愴的大笑。  

    他殺死了自己的朋友,剝下了他的臉皮,處心積慮的結交一個總讓他找不到的異族,招惹一個家族背景頗大的紈絝,還在心裡盤算著害死——而且在緊要關頭他的確毫不猶豫的出手了——自己喜歡的女人。

    然而現在事到臨頭,真相揭曉,他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不過是個巨大的笑話。

    真不知道破壞了他的計劃和當他站在一地死屍中央時發現寶藏的“門”打不開,哪件事更令人諷刺一些。

    而據齊恆遠透露的,書院裡關於他的傳言,再結合他和溫折交談時說漏嘴的那句話,似乎他在南疆一族爭奪聖子之位的時候也差了一點。

    他這輩子好像無論做什麼,都非要差上一點不可。

    至少此時,溫折真是對這個心狠手辣機關算盡卻又命里註定一無所得的兇手升起了一股厭惡和一點不合時宜的憐憫。

    魏漣雙眼渾濁,看上去好像因為沒法接受的現實瘋掉了,他突然彈身而起,伸手抓起了那袋剛剛他拋給齊恆遠的酒囊,(溫折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氣,他剛剛明明已經斷掉了此人的手筋腳筋)牙齒咬住軟塞拔起,吐出塞子後就拿出拼命的盡頭灌了自己幾口白杏酒。  

    溫折的劍氣已經破空而至,刺破了酒囊,卻沒能順勢刺破他咽下酒液的喉嚨。

    因為他的眼睛已經變為暗紅色,而頭髮也從末梢開始升上一種鮮艷的猩紅,嘴唇更是像剛剛吸過血一般的鮮艷。他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握住了劍鋒,發出一聲理智消減的咆哮,好像登時變得力大無窮起來。

    “他入心魔了。”溫折簡短的說:“我們得殺了他,不然就跟他打上六個時辰吧。”

    第49章面目

    沈徵大概早就有想活撕了魏漣的念頭,只是剛剛魏漣行動受限的躺在地上,她又頗有些刀客的原則和驕傲,所以沒對毫無抵抗之力的魏漣動手。眼下魏漣入了心魔,沈徵二話不說,連溫折的話都只聽了一半,就提刀沖了上去。

    “沈道友,你的傷!”

    沈徵的嘴唇緊緊抿著,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掏出一團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整塊糊在了自己腹部的傷口上。

    那東西藥性大概比較劇烈,溫折隱約聽到了沈徵的一聲悶哼。

    刀鋒在空中擦出一道雪亮的白光,帶著不可阻擋之勢向齊恆遠當頭落下。  

    直到此時,溫折才發覺沈徵之前想砍齊恆遠的動作大概都只能算逢場作戲。她之前要是用這種氣勢來殺齊恆遠,就是齊恆遠能分出一百個身來,也要當場變成兩百瓣。

    “刀單側開鋒,故而一往無前。”

    雲素練的教導在溫折腦海里一閃而過,溫折情不自禁的微笑一下,自己也提起明泓秋水揚劍直上:“沈道友,溫某也來助你一臂之力。”

    下一刻他聽到了沈徵毫不客氣的回覆:“雙打就說雙打,不用講什麼套話。”

    入心魔的對手比溫折想像的還要難纏一點,因為他們完全沒有“受傷”或“死亡”的概念,不閃躲,不後退,只是一味的向前硬沖猛打,力量好像還比以往更強大。

    沈徵的刀和溫折的劍一前一後聯袂而至,魏漣卻毫不在意的伸出一條胳膊架住,另一隻胳膊掄圓了腰間的那隻玉笛試圖敲碎溫折的腦袋。

    不知魏漣的胳膊上做了什麼手腳,明泓秋水削鐵如泥,溫折的一劍又借了寒梅花君的劍勢,但即使這樣,也只沒入魏漣小臂的一半距離。

    一劍不成,溫折反手架住魏漣向自己頭顱揮來的一拳。也不知魏漣此時還有沒有意識,在沈徵的刀氣臨身時,他突然一個激靈,仰天長嘯道:“蒼天不公!蒼天嫉我!蒼天負我!”  

    “無恥至尤!”沈徵勃然大怒:“你殺了歐陽,還有臉面說這種話?”

    溫折只覺得魏漣的埋怨實在太過可笑,可笑到他都不想對此發表任何意見。鏘的一聲,溫折還劍入鞘,乾脆道:“沈道友讓開!”

    剛剛他或許還有些要拿魏漣磨練劍法的意思,現在卻是一點都不想了。

    溫折雙手聚攏,十指連動,一個印法當即在他心口成型。沈徵咬牙切齒不甘不願的閃身後退,而溫折便在此時將雙手平平推出。

    震山印,他臨行之前花君教他的第一個印法。

    能起這個名字,就知此印足有裂山斷石之能。魏漣的身體或許被什麼東西祭煉過,才會如此銅皮鐵骨——但你能比山更堅硬嗎?

    溫折的印法大力拍在魏漣身上時,一種難以言喻的碎裂聲自他身上傳來。溫折抽身猛退,下一刻便見眼前之人化作一塊塊僵硬的碎肉。

    結束了。

    ————————  

    由於沈徵受傷的原因,幾人不再打算向森林裡深入。今晚暫時在此紮營,明天就要重新返迴風花城了。

    沈徵從魏漣的儲物袋中搜出了歐陽賀的屍體,她拖著自己的傷勢在夜晚的寒風中久立,整個晚上都沒有言語。

    裴阡陌在這個晚上也像是失去了聲音,他原本就分外憂鬱的氣質顯得格外愁苦。魏漣的遺體被他弄出去處理掉了。或許是因為感謝曾經那些虛假的陪伴吧,他還是給魏漣堆了個小小的墳包。

    只剩下溫折和齊恆遠在帳篷里肩並肩的盤膝打坐。想到這趟虎頭蛇尾的出行,想到魏漣喪心病狂的計劃,在想到對方曾經和自己談到菡萏花君時自以為是的狂妄,溫折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沒法理解這個人。

    人心莫測啊,難怪花君如此堅持的要他出來走走看看,在他的前半生里,能見過的最陰暗卑鄙的心思,大概也只有把摔碎貴重物品的責任誣賴到另一人身上的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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