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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因為前者,自己當然可以根據小象的故事對號入座。如果是後者,容雪淮眼下就許諾了更多。
這樣的言語固然代表著他們之間的巨大誤會,但更代表著容雪淮現在,在這樣嚴重的誤會下,他也依然重視著溫折。他仍然希望溫折能在他身邊,他仍然承認溫折是他的道侶。
溫折胸中一片激盪,同時隱隱有點酸澀,和對造成那個誤會的人咬牙切齒的憤恨。他握了握拳,堅定道:“雪淮,我沒有背叛你。”
如果他所料不錯,“背叛”二字應該就是雪淮的心魔所在,他在此處會有極其嚴重的固執和迴避。溫折已經做好了容雪淮拂袖而去,或是乾脆又一次掐住自己脖子的打算。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容雪淮只是極輕極輕的笑了笑。
“沒關係,卿卿。”他說:“怎麼樣都沒關係了。”
要是溫折真的做出了背叛舉動,此刻應該徹底放下心來。然而他沒有背叛,所以此時只有呆若木雞:雪淮的心魔,是他猜錯了?
就好像是一個步驟全對的學生,得出的結果偏偏和參考答案不同:那他錯的,該是哪步計算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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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天的時候,容雪淮給溫折重新做了果醬麵包。
溫折第一次吃它的時候還是在那個因為印法書惹下禍來的早晨。那一頓早餐無聲的告訴他,花君原諒了他昨天的錯,也沒有對他很生氣。
那頓早飯,溫折吃的無比幸福和滿足。
然而眼下這頓飯,看著容雪淮那血紅的頭髮和赤色的眼眸,溫折只覺得吃的愁腸百結。
容雪淮飲盡杯中最後一口柳橙汁,溫和的問道:“卿卿今天還是想學棋嗎?”
“學的。”溫折點了點頭:“雪淮,你近日好像不似之前那樣忙碌?”都可以用大塊大塊的時間來教我下棋?
“近來確實比較閒逸。”容雪淮向溫折溫柔一笑:“我確實應該好好陪陪你,不是嗎?”
“是啊。”溫折滿腹心事,也扯出一個笑容。他還來不及再說什麼,面前的容雪淮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下去——那臉色前後對比的反差之大,幾乎讓溫折以為有什麼無形的存在給容雪淮敷了一層粉。
溫折驚叫道:“雪淮!”
容雪淮擺了擺手,血卻從他的口角不住的流下來,沾濕了他的白衣。他抬手掩口,細密的血珠卻從他的指fèng中一顆一顆的滲出來。溫折飛快的走到他身邊,因為動作太急迫還帶倒了一把凳子。
容雪淮身上握住溫折僵在半空不敢動彈的手掌,似乎是想要安慰他一番。然而那輕微而無法忽略的顫抖,那冰冷的溫度,哪裡能給人帶來一點安慰!
電光火石間,溫折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容雪淮昨晚向自己解釋“體溫不再改變,不是因為你配不上。”
——這分明就是因為雪淮的內傷這樣嚴重,他意圖運起改變體溫的功法也沒有餘力了啊!
我怎麼這麼遲鈍!溫折恨恨想:我這麼傻,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看他內傷發作受苦,我竟然什麼也做不了!就連他心魔的原因,我也沒能猜對。
溫折此時銀牙緊咬,心急火燎,幾乎恨得目呲欲裂。容雪淮吐血的速度卻慢慢停了下來。他扯出帕子,按下最後一口鮮血,輕聲道:“卿卿,我去換件衣服。這之後再教你下棋。”
誰都能聽出他聲音里的虛弱。
“誰還要下棋!”溫折幾乎要急的跳起來:“雪淮,你該調息療傷啊!”
“那不急。”容雪淮低低的說:“讓我親自陪陪你,好好陪陪你……”
這個“親自”和“好好”所帶的氣氛實在太過不詳,溫折如遭雷擊,差點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他定了定勝,穩住情緒,把剛剛的著急口吻改為輕聲細語,勸導道:“雪淮,那你就在這裡閉關調養。我看著你,我陪著你——我們誰陪誰不都一樣嗎?”
容雪淮抬頭看著溫折。他臉色還是那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嘴唇上卻又沾了一層鮮血,這對比給人的衝擊幾乎是巨大的了。溫折見了,只覺得一直從眼底痛到心底。
容雪淮的眼神里有明顯的遲疑。
溫折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他的猶豫之處:“你怕我離開?我絕不離開!那幾條鏈子呢?更粗的也可以,要鎖多少道都可以。你把我鎖在房間裡,是不是就能放心閉關?”
容雪淮的眼神動了動。
片刻後,他苦笑道:“別說這樣的話……我不該鎖著你的。我會去閉關,你想要去哪裡,本來就是你的自由。”
溫折保證道:“我絕不出房門一步!”
容雪淮失笑道:“你總要去廚房給自己弄點吃的吧?卿卿,別擔心,我的情況只是看起來嚴重,我最多調息半月,也就好了。”
說到這裡,他眼中浮現了明顯的掙扎之色,然後極慢、極沉鬱的說:“卿卿,溫折,如果你能走,就趁機走吧。”
“我怎麼可能拋下你?雪淮,你現在又中心魔,又有內傷,我這樣愛你,我怎麼能,我怎麼會離開你?”
“別內疚,也別犯傻。”容雪淮仿佛體力不支一樣向後倚了倚,靠在了椅背上:“你看,我現在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但我畢竟中了心魔。昨天、剛才,我是不是都像個瘋子?竟然會拿鏈子把你鎖住……我也許會做更危險的事,會對你很不好。溫折,你要懂事,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我敢保證絕不會傷害你的時候了……”
“那你就來傷害我吧。”溫折毅然道:“我絕不傷害你,更不傷你的心。別再說無益的話,也別再用言語來剜自己的心。雪淮,你快去調息。我就在這,哪兒也不去。”
第80章進展
當容雪淮從調息中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他視線的是一個憔悴的溫折。
溫折看起來好像有點睏倦,單手支著桌子,頭一點一點。然而在看到容雪淮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的雙眼飛快的睜大,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雪淮,有沒有好一點?”
容雪淮向他遞出了自己的手。那手是溫熱的,帶著溫折最熟悉的那種舒適的溫度。
“我好多啦。”容雪淮柔和的說道。
溫折總算放心,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還不等他把手掌收回來,容雪淮就加了一點力道,把他的手握緊:“我能感受到,你一直在房間裡沒有走,連廚房都不去……為什麼不走呢,卿卿,為什麼不離開?”
現在終於是溫折能對容雪淮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的時候了。他低下頭去。直視著因為盤膝而坐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容雪淮,笑道:“說什麼傻話,雪淮,我怎麼會離開你,我愛你啊。”
容雪淮的眼神輕輕一顫。
不知是不是溫折的錯覺,他總覺得在那一瞬,雪淮眼中的紅色淡了幾分。
“你既然醒了,我就不嚼辟穀丹了。”溫折向容雪淮身前又靠了靠,伸手環住容雪淮的脖子:“你要做好準備,我可是會點一整本菜譜。”
容雪淮伸出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帶到了自己的懷中。
“要求也太高了。”容雪淮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讓你親自去廚房做做飯,是不是就不會點那麼多道菜?”
這話里暗示的意思讓溫折眉頭一跳,他確認道:“雪淮,你是說……你讓我,你允許我去廚房?”
“這不需要我的允許。”容雪淮嘆息道:“你看,你是映日域的另一個主人。”
這下換成溫折緊緊掐住容雪淮的手了。他太用力,讓自己的五片指甲都已經泛白。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如果我飯後想要出去散散步呢?”
容雪淮沉默了。
溫折並不失望,這已經很好了,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取得這樣的成果。
然後他聽到容雪淮的聲音,字字猶如天籟:“散步的話,讓我陪著你,好嗎?”
“當然!”溫折幾乎大喜過望——並不是為他爭取到的散步的權利,他又不是真的特別想散步——而是容雪淮現在的克制,代表著他對心魔狀態自己的抑制又進了一步。
溫折生怕操之過急,還主動退了一步:“我們出去的時候,你可以鎖著我,雪淮。”
“別這麼說。”容雪淮皺起了眉頭,反感道:“那是在遛寵物。”
溫折笑了,他抵住容雪淮的額頭,滿足的感受著對方身體上恢復的溫度:“我不是你的小狐狸嗎?”
“你是。但你更是我的愛人。”
在共同用過一頓午飯後,溫折終於獲得了走出披月塔的權利。容雪淮牽著他的手,表情略有些嚴肅,倒好像是比他更緊張似的。
這一天的陽光很好,溫折走出塔後就眯起了眼睛,抬手擋了擋。等他適應以後,看著周圍近小半月沒見過的環境,只覺得心情好極了。
“卿卿想要去哪裡?”
“隨便走走就好。”溫折沒有做出選擇:“你來決定要帶我去哪兒。”
容雪淮想了想,帶他向玲瓏花田的方向走去。
那處山谷里舖著一隻由純白花朵組成的巨大六尾狐狸。他們在那裡嬉鬧過,密語過,一同看過一場煙花,還在夜幕群星之下進行過一場求婚。
那裡有最甜蜜的記憶。
搖曳的玲瓏花姿態如何優美自不用說,就是撲面而來的玲瓏花香也足以讓人心曠神怡。但溫折卻更喜歡另一種花香:辛涼的、清透的,可以在他身邊這人的發間衣上聞個隱約,把臉埋在他的胸膛里就能清楚嗅到的芙蓉花香。
容雪淮抱著溫折跳到了谷底。耳邊刮過的風有些涼,讓溫折不由打了個噴嚏。等他抬起頭來時,發現容雪淮正擰眉看著他。
“雪淮?”
“不會要感冒吧。”容雪淮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脈象:“沒有修為的話,身體的確要弱下來。我……”
他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我給你把修為解開一點吧。”
然後,完全在此行預料之外的,溫折得到了一點——雖然只算微乎其微,但到底還是在他經脈中流淌養護的靈氣。
容雪淮收回按在溫折丹田上的手,也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看起來很高興自己能做出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