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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主盈盈站了起來。與七公主不同的是,她氣度雍容,臉上的笑容也溫柔而得體。看到她這個樣子,周君心下一松,給了她一個“要爭氣”的眼神。
八公主妙目一轉,飛快的在何盈的臉上一划而過。她玉臉生暈,步態優雅的向正中走去。一直來到樂器叢中,從中挑出一把古琴來。她抱著古琴,來到剛才七公主的地方坐下。
眾人緊緊的盯著這位公主,幾位使者更是目露嘲弄之色。畢竟,剛才七公主的表現他們是看在眼裡的。做為一國公主,卻在這麼重要的宴會上表現如此的笨拙,不得不說,這是周國皇室的失敗。
他們急迫的目光里,甚至有一種期待。期待八公主也出醜一番。
而周國的大臣子民,自然想法與之相反。因為太過於期待,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全場肅然寂靜,連咳嗽的聲音都清楚可聞。
正在這時,八公主把雙手放在琴弦上。她微笑著看向何盈。慢啟櫻唇,明眸流轉:“何公子,不在可否也幫小女子一個小忙?”
何盈與她目光相對,看到她目光中的求助。不由微微一笑。她也能夠想像出,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八公主確實需要好好的露上一手。最好能把所有人都鎮住。做為一個宗室公主,不管她將來嫁到哪裡,一個強而有力,威名素著的家國,永遠會是她的後盾和依靠。很有可能,她以後幸福與否,就取決於周國在六國中的地位,以及周國以她的重視程度。
何盈呵呵一笑,站了起來,向八公主深深一禮,說道:“敢不從命?”
她大步走了出來,一直來到樂器之前。從中取出一柄簫來。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沖八公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八公主盈盈一笑,縴手一勾,琴聲再起。一曲李白的《將進酒》的調子應聲而起。何盈微微一笑,按她的猜測,八公主表演的定是這一首了。畢竟她親自見到何盈用瑟和劍舞分別表演過。
琴是君子之音,一開調就顯得從容曠達。隨著她的聲音一起,何盈把簫湊到嘴唇邊,慢慢的吹了起來。清潤遙遠的簫聲悠然響起。
這時,八公主紅唇輕啟,放聲唱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上次何盈演唱過,她的聲音低沉滄桑,唱起來多了幾分滄涼。而現在八公主一開口,她那清潤高亮的聲音,卻分明的使得這首詩,比何盈多了一分從容和溫和。
琴聲悠然,簫聲遙遠,歌聲清潤,再配上這從來沒有見於世間的辭藻。眾人都是一凜。上次見識何盈表演的人畢竟是少數少年子弟。這裡的上千人,可是從來沒有聽過的。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面色一肅,那幾個使節更是不停的在何盈與八公主的臉上移來移去,表情中頗有幾分驚異。
接著,八公主的手一按,一連串歡快淋漓的琴聲應手而起。與此同時,何盈的簫聲一轉,從遙遠變得鏗鏘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八公主的聲音,唱到這裡時,一旋一轉,都頗有幾份笑傲人生的味道。聽到她字正腔圓的唱法。正在吹簫的何盈不由想道:看來,她在這首歌上,倒花了不少心思。
她不知道八公主正是因為這一首歌,而對她傾心不已。如此一來,又怎麼會不日夜苦練?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出境
將進酒,君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琴聲遼闊,讓人一聽如見萬丈晴空,無盡宇宙,讓人心胸頓時開闊無比。要說琴聲以其闊來形容,那何盈的簫聲,卻見其逍遙!簫聲清空逍遙,讓人仿佛站在九天之上,看著萬世輪迴,滄海桑田,有飄然之想。
兩人的配合,實在是妙到了極點。比之剛才何盈與艷姬的配奏來。更多了一份和諧和自然。眾人開始聽的時候,還表情認真之極,神態中也有挑剔之意。到了後來,所有的人都被這絕美的音樂所迷,已經完全的沉浸於其中。目光中也是一派痴迷和嚮往。
看到這裡,何盈微微一笑,她心裡知道,八公主的表演,完全成功了!
八公主非常聰明,她唱到岑夫子,丹丘生等人名的時候,聲音便含糊帶過,讓人聽不清切。讓吹簫的何盈不由暗暗稱讚不已。
這一次表演,何盈在其中的作用,完全只是一個輔助的配樂角色。因此,雖然她的簫聲動聽無比,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投注到了八公主的臉上。看著她淺笑盈盈,玉臉生暈。眾人直看得目眩神迷!
不一會,琴聲一止,歌聲隱隱消去。才一停下,一陣喝采聲就此起彼落的響起。八公主在眾人的喝采聲中,盈盈站起,微微一福,緩緩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幾位正副使節的眼睛,都隨著八公主的舉動而移動。他們的目光中,有讚許,有驚艷,也有讚嘆。
看到眾人的表現,周君呵呵一笑,大聲說道:“諸位,下面就是問難時間了!”
第一百零一章再論
這次的問難,是重複問難。問難和回答的主要對象,通常而言,是三方使節九個,加上何盈他們二人,再加上二位公主。
這也是今天晚上的重頭戲所在。這種問難,通常是在一種很和諧的情況下進行。問難過後,就是思娘和及其他舞姬的表演時間。她們表演過後,那可就是論劍時間了。
總之,今天晚上最為舒服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全神精神準備備戰了。
何盈這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不由有點緊張起來。她看了解看周遠,見他也是正經危坐,表情嚴肅,便心中一松,看來,緊張的並不止是她一人。
隨著周君宣布問難開始,馬上編鐘奏起。在編鐘悠揚的聲音中,七公主也從後面走了出來,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而大廳中,也絡絡續續的再進來了十來個人。
編鐘響過一遍後,人數基本到齊了。等編鐘再響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第三遍響過後,大殿內便是一陣長久的沉寂。
一陣安靜後,周君緩緩站了解起來。他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划過。在一片安靜中,沉沉開口說道:“諸位,今日問難,亦依前例而行。孤要問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何法方是治國王道。”
他說了這句話後,便坐了下來。何盈注視了周君片刻,心裡暗暗想道:真看不出這老頭子還挺開明的,一開口就是求治國之道。
正這麼想來,坐在一旁的周遠緩緩說道:“何玉,這是六國宴議的主題。幾乎六國一開展宴議,必是以此題開始。你現在好好想一下怎麼回答吧。”
何盈聽到這裡,眉頭微皺,輕聲說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也好有準備。”
周遠看向她說道:“這題雖然是主題,不過大而統之。真正的題目,得由呆會問難的使節們問出。”
何盈嗯了一聲。
這時,又是一聲編鐘響起。一個太監站在周君之旁,尖聲叫道:“請夏國使者回話!”
那太監話音一落,夏國使者中,那個清秀白淨的青年文成站了起來。他走出所坐的塌幾,衝著周君深深一揖後。又向前走了幾步,一直來到殿前三米處才停下。
走到殿前後,他轉過身,面對著眾人站定。目光掃視過眾人後,才沉聲說道:“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古聖人言:事事效仿別人,要做的事一天比一天多,事事遵循道,要做的事一天比一天少,最後達到無為。也就是說,道是自然的,自然故應無為,人應效法道的。讓萬事萬物自己發展變化,無為就成為了無不為。”
說到這裡,他略作一停頓,轉身向成國的那個公了成令問道:“敢問成令公子,這是你們成國的治國之典。不錯吧?”
成令站了起來,微微一笑說道:“不錯!”
這時,旁邊的周遠輕輕嘀咕道:“真有意思,居然第一場問難,是夏國對成國!”他對上何盈疑惑的眼神,小聲的解釋道:“成國信奉以道治國。而夏國則信奉以法治國。”
文成又是一笑,向前走出半步,看著成令說道:“敢問成公子,公子之國既然認為人還是要無為的好,又何必派使節來到周國呢?何不順其自然,無為而治,管它周國公主嫁誰?”
聽到他這麼一說,席上頓時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不過這笑聲幾乎全部是女人所發。一個個貴婦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人們還是面無表情。那成令也是面不改色,他緩緩說道:“文先生此話差矣!順應自然,無為而治。那是大的方向。是總體而言。世間諸事繁多,天地之間,自有陰陽秩序。我等順其自然既可。但是,萬物之間,有無相成,難易相就。無形的道生成有形的萬物。先生似乎對我道家宗義了解不多,不知道無為只是本源,而有為卻是為了成就無為。”
他一邊串的有為無為說出來,一時之間,何盈都有點昏了。她看了一眼文成,發現他也站在當地沉吟不語。
成令見他好一陣都沒有說話。不由微微一笑,提高聲音說道:“文先生,在下也有一事想問先生。”
聽到他反問,許多人身子微微前傾,凝神聽了起來。只見成令朗聲說道:“你們夏國一直信用法家。在下聽到不久之前,在座的這位何玉公子曾經說過,法家之治,不過是兩世王霸而已。卻不知你們夏國有沒有想出應對之策?你們法家的仗勢用術,以嚴刑峻法進行統治,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想法有更改否?”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看向成令,何盈甚至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才說了兩句,馬上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對上成令那淡然平靜的微笑的臉,何盈忽然頭痛起來。說實話,她對於這些政治思想,也只是了解一個大概,說些模糊的還可以,真要舌戰群雄,卻是遠遠不行。
何盈卻不知道,她上次說出的那有關法與禮的話,可是當今六國間最為主要,也最為重要的一次問難了。從那次後,幾乎所有的正式和非正式的問難,都以此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