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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叔一家人是她六歲那年因為家鄉發大水逃出來的流民,家毀了回不去,三天沒一口飯吃,為了活下去自賣自身,只想圖個溫飽,餓不死總還會有希望。
黎玉笛當時剛賣了藥草,得銀二十兩,她想起體弱的母親、嗷嗷待哺的弟弟們,便討價還價的花了十五兩買下三人,留下五兩銀子花用。
東嬸可以幫著照顧娘和弟弟,東叔有力氣就砍柴,開塊菜地吧!小東子負責和大弟割草養雞、餵鴨。
剛到莊子的頭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好,逢高踩低的莊頭並不把幾人當主子看待,一天只給一頓爛菜充飢,沒半絲肉末,衣服要自己洗,無人服侍,連茅坑都得自己挖,沒人理會。
也許是老夫人的特意交代,所以他們過得很苦很苦,三餐不濟,母親還差點因高熱不退而去了。
幸好黎玉笛幼小的身軀內是心志強大的成年女子,她眼看母病弟弱,極力外出找吃食,這才渡過最艱難的時候。
她私下偷偷習醫沒幾個人知曉,莊子裡的人見她天天日出而出,日落才歸,都以為她上山找吃的。小小年紀得背負一家生計,眾人雖奉命要為難,也忍不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個孩子過不去太不是東西了,他們也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後來和莊子裡的人混熟了,偶爾也送只山雞、兔子腿什麼的,老夫人天高皇帝遠,又吃人嘴軟,莊子裡的人對母子幾人也漸漸放鬆態度,默許他們賣草藥維生,也會主動送雙鞋,甚至給碗酒釀湯圓。
人心是肉做的,相處久了也有感情,黎玉笛等人要離開莊子時,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莊頭的老婆,她捨不得幾個懂事的孩子,頭一回大方的送了一包菜乾、肉脯。
「姊,接下來你要怎麼做?」以他對她扭曲心態的了解,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誰欠了債就得一一討回。
他爹算是逃過一劫,許多針對他的毒藥派不上用場,不過這也會讓長姊憤怒,她準備多時的好東西沒人「試」用。
黎玉笛似笑非笑的橫了他一眼,十二歲的她已有少女體態。「你這是幸災樂禍還是看熱鬧?」
黎玉簫極力裝傻,擺出好弟弟模樣。「咱們誰跟誰呀!你要對付人,我能不鞍前馬後的遞刀嗎?你張口,我動手。」
「嗯!這還差不多,孺子可教也。」幾年的教訓沒白費,總算磨出個人樣,不枉費她的「雕琢」。
苦笑的黎玉簫無言以對,他承認怕了長姊手中的藥,不論有毒、無毒都叫人難以消受,他不想當試驗的倒霉鬼。
「明兒個你讓東叔先入城查查,為何老夫人突然鬆口,遠赴數百里將我們接回來。」若是沒有鬼打死她都不信。
「你認為其中大有文章?」他也覺得不對勁,都過了九年怎會想起他們,不是任他們自生自滅嗎?
「無利不起早,何況老夫人那種強勢的性格會向小輩低頭?」別傻了,那比日出西方還難。黎玉笛不屑的撇嘴,壓根瞧不起自家祖母自以為是的作態,她也不過是在風燭殘年中掙扎罷了,還有幾日能蹦躂?
「她看上我們什麼?」他們很窮很窮,窮到只能吃人參燉雞、何首烏燒鵝、靈芝泡茶……山里產的,不用花錢。山上好東西很多,要是懂得技巧,就有源源不絕的吃食。
等黎玉簫大一點的時候,黎玉笛便帶他上山弄陷阱,摘野菜、采蘑菇,還挖草藥賣錢,畢竟和自己同齡的他是真的小孩,不像自己內在是大人,懂得趨吉避凶。
姊弟倆常滿載而歸,吃的方面不愁,山雞、兔子三兩天總會逮到一隻,有時還有傻麕子、小鹿掉陷阱,溪里也有魚蝦抓。
就是衣物上有些困難,他們娘拿刀拿槍慣了,根本不會女紅,因此賺的錢大多用在買布料和請人做衣服的工錢上。
「應該說我們有什麼附加價值值得別人看重。」不是他們,而是與他們有關的其他人,他們是籌碼或橋樑。
「你是說他們想拉攏嗎?能拉攏誰?」他想不到別人。
才十二歲的黎玉簫見得人少,他只能從身邊的人想起。
「不一定是爹,但他如今是靈海書院的山長,又曾是儲相,對文人而言有絕對的號召力,不少人會因他的一句話向某人靠攏。」皇權不可試探,太早站隊是自取滅亡,誰冒頭誰先死。
「我們跟老夫人有多大的仇恨呀!她老想挖坑把我們埋了。」這樣的老夫人是每一位兒孫的惡夢。
「哼!讓她倒下還不簡單,只要……」黎玉笛面上一冷,露出與外表不合的狠色。
「姊,別又下毒了,她好歹是爹的娘。」他真怕了長姊,動不動就使出絕門獨技,叫人防不勝防。
「為老不尊只會拖累子孫,她是爹的娘,又不是我的娘,她的死活與我何干。」反正爹不當官了,不用辭官守孝,她此時死正好,誰也不連累,該嚎啕大哭的是官運亨通的大房、三房。
那兩房想置身事外?休想!
「小姐,奴婢幫您鋪床……」
走進廂房,喜兒像只快活的小雀兒,找著被褥準備鋪平,她臉上還漾著歡喜的笑意。
誰知說到一半突然失去聲音,人如一灘軟泥倒地不起,手裡還抱著棉被,腦袋瓜子磕在硬邦邦的石磚上。
「誰?」
有些困意的黎玉笛立即警醒,澄澈雙眸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