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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紹景執著於他的答案,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眼神赤城,幾乎要讓何清說出個“是”來。
“清哥哥,我的香膏可都帶來了?”
二人糾纏間,冷不丁一道清越聲音傳來,段黎腳步輕快,觸及房中生人與地上一灘鮮血,失聲大叫起來:“來人啊!這裡有人鬧事!!”
他的喊聲尖細,活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立時便吸引了一大群倌中僕役過來。
“清哥哥,你快過來,別叫他傷著你!”段黎一腳將地下的匕首踢的遠遠的,快步上前抱住何清的腰把人護在身後,朝後使了個眼色,那一大群人立馬將他二人與季紹景隔來,嚴陣以待。
忌憚諸多不便,季紹景無意暴露身份,而何清自打被拉離開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看不理,偌大一間屋內,只有段黎無知無畏,咋咋呼呼指揮著一眾大漢排兵布陣,嚴防死守不准季紹景靠近。
季紹景被攆出錦繡倌的時候,西邊殘陽正紅。好好的人意氣風發地進去,卻一身鴉青雲錦袍沾血、垂頭喪氣走出來的反差,嚇了尚武一跳。
“王爺,可是有刁民阻攔何主子出來?王爺寡不敵眾,才被人打…咳,陷害成這樣?”尚武想起上次自己在錦繡館門口出師就死的狼狽,忍不住以下犯上,伸手想拍拍王爺的肩膀。
幸虧他克制住了,因為王爺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將他撕碎。
季紹景抬起猶自滴血的手,惡狠狠指著尚武:“誰告訴你阿清在錦繡館賣身。”
“屬下…屬下…”尚武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見王爺目光越發兇殘,一不做二不休,遂兩眼一閉道:“屬下見有小倌與何主子狀似親熱,就…猜的!”
話音一落,殺氣瞬息而來,尚武來不及睜眼就被結結實實打了一拳,多虧季紹景控制得當,他的一口牙才得以保留。
主僕二人,一腫臉一受傷,相顧無言,唯有淒悽慘慘朝客棧走去。
是夜,季紹景焦頭爛額等著尚武傳信。自從聽完段黎又吵又罵的一番話,他總算明白何清不過是入館替他送些香膏之物。奈何枉費季紹景絞盡腦汁左右周旋,仍是不能再套出更多話來,且被段黎一攪,何清也不再理他,只是躲在人牆之後,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麼。
季紹景剛剛看到的一點曙光就被掐滅在襁褓里,輾轉緩不過勁來,半賞半罰,便命尚武夜探臨州,勢要窺盡每一戶,將何清找出來。
未至三更,身著夜行衣之人凌然躍回房中,季紹景眼風一撩,遂正襟危坐靜待尚武將功補過。
第44章 四十四
晨鐘將響,客棧小二麻利開門掛幡時,已有二人踏著熹微曙光,快步朝城東走去。
臨州處晉陽之北,雖非鍾靈毓秀,然數月所歷,也稱得上一段傳奇。
——前有春日寒霜,後有山賊作亂,好不容易將天災人禍都挺過去,還正趕上瑞安王追“妻”。
尚武覷了一眼王爺的臉色,不禁打個冷戰,待看到遠處隱隱顯露出來的村落時,才將情緒整理妥當,指著前頭岔路道:“王爺,昨晚錦繡館的爺兒,說的正是此處,何主子每日出門都會路過這裡。”
他難得長了個心眼,昨夜一接到季紹景的尋人命令,便悄無聲息地潛到錦繡館去,找了機會將床上段黎拖起來,又勸又嚇,終於撬開他的嘴,逼他交代出何清住處。
尚武正為自己的速戰速決沾沾自喜,卻聽王爺冷聲發問,心頭的小火焰一瞬被踩滅的徹底。
季紹景看著左右兩條小徑,面露不悅:“你沒問明白阿清住在哪一戶?”
尚武當即低頭:“……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段黎死也不說,任他橫眉冷對怒目視之,段黎再不透露一句,礙於那人是何清相識,尚武不便在他身上用出非常手段,只好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算是報當日羞辱之仇。
然此中內情,尚武卻打算瞞下來,便將所有過失攬在自己頭上,忠心等著季紹景發落。
“算了,你跟本王等在這裡,阿清一走出來,你就趕緊消失。”季紹景負手轉身,向東遠眺,望穿秋水。
清晨還好,尚有涼風安撫躁動的心,及至日頭漸起,縱是三月的天,躲在不顯繁盛的葉蔭下,季紹景仍急得額上熱汗點點。
他等的焦灼一分,看向尚武的眼神就冷冽兩分,時刻一長,尚武終於受不住他眼刀凌遲,不安道:“王爺,許是何主子今日不出家門,不如王爺先回去歇著,容屬下去打聽的明白些後再來。”
“本王真是昏了頭腦,淨聽你這武夫出主意。”季紹景冷哼一聲,緊皺眉頭不屑道:“本王與你一起去村里走一趟,不信問不出名堂來。”
季紹景往安靜小村看了一眼,雖疑竇叢生,卻照舊一頭扎進土路中匆匆朝前趕。
路行三刻,依舊是寂寂無聲,他足尖輕點飛落進一戶家中,才發現窗扉緊閉,院落荒草萋萋,儼然是廢棄許久的樣子,這才驚覺上了當,狠聲罵過,奪步復回城去。
二人火急火燎在錦繡館門前站定,卻見長街一頭,並肩而立兩少年,其中一人,正是季紹景心心念念的何清!
季紹景剎那收斂怒意,整理衣袍朝他走去。
段黎心疼何清做個販夫太累,直接央人為他找了塊地方擺攤子,晚一閉市,將東西放在錦繡館安置便好。眼下他正試用新調的膏脂,忽聽背後咚咚腳步逼近,扭頭卻見都是熟悉的相貌。
段黎一看何清臉色,心裡有了思量。
“清哥哥,這兩個人不懷好意,昨兒個三更半夜溜進我房裡打聽你,還揍我。”段黎搶先一步跑到何清身邊,憤憤指著尚武湊在何清耳邊告狀,親密的樣子看得季紹景火冒三丈。
“你有沒有事?”何清關切問道,拉著他左看右看,誓要查出他的傷勢。
“我可沒事,吃虧的是他們!”段黎笑嘻嘻道,“你家在城西,我故意說成城東,你瞧他們的樣子,肯定是剛趕回來,哈哈,氣死他們。”
少年嗓音清越,故意將最後幾字說的大聲,落在季紹景耳朵里,自是一番挑釁。
春風繞發梢,季紹景再次站在何清跟前,看著他略帶敵意的眼神,忽而發起憷來,張口訥訥,只是將布條包裹的左臂遞出些許,傷感道:“阿清,本王…我來接你回去。”
古有兵法曾曰:“人不自害,受害必真。”
一言蔽之,便是施以苦肉計,亦可作真情流露,順著何清的性情將人哄回去。
季紹景擋在何清身前,遮住傾注而下的陽光,猶猶豫豫地握上他的手,情話悄然泄出:“阿清,我很想你,我一直在找你。”
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反觀何清,卻毅然做了根不肯開竅的木頭。
怕扯到他傷處,何清只是慢慢將手抽出來,偏頭道:“王爺閃開些吧,莫擋著我做生意。”
“做什麼生意?你想要銀子本王可以給…”忽想起何清昨日委屈,季紹景生生改了話,“咳,可以給個機會,讓本王陪你一起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