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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里。顧至誠左腳剛買進戲館子裡,後腳就聽見那些傳言,眉梢一挑,戲也不聽了,小角也不捧了,叫了輛車直往別院裡去。
“嘖嘖,瞧瞧你這心狠手辣的,將人家小廝打成這慘樣。”顧至誠看著畏畏縮縮前來奉茶的尚琪,看熱鬧不嫌事大。
自從何清救了季紹景,顧至誠對他的偏見可謂與日俱消,碰上季紹景沒空理他的日子,也能坐到何清院子裡來,同他閒扯幾句。
“什麼我打的,尚武沒碰他幾下,都是他自己亂跑摔的。”何清一揚手,又悻悻地放下,“要不是看他太傻,攆走了會沒人要,誰會讓他在跟前伺候。”
“算了吧,仆隨主子,你瞧我三哥的那些人,個頂個的聰明。”
何清不服:“嗤,依你這麼說,我還是你三哥的呢,照樣聰明。”
顧至誠嗆了一下,連聲啐道:“真箇不要臉。”
何清歪著嘴不遜,忽然想起什麼,沖顧至誠問道:“前幾日我聽說寧大人娶親的秘辛事,那人講寧大人是因為貪財好色才攀上張尚書家,此話當真?”
“誰跟你說的。”顧至誠面色不悅。
何清誠實道:“三皇子說的,那天我跟王爺搭他的馬車回來,他說了一路,都惹王爺生氣了。”
“你不用信,反正我從來不信他。”顧至誠小聲道:“我告訴你的都是秘密,你可別亂說,三皇子面上笑眯眯的,其實狠著呢,他說的話可是不敢輕信的。”
何清認同地點著頭,忽聽一聲推門響,管家氣喘吁吁地把著門框道:“公子,快點兒去前廳,宮裡下來了聖旨,都要去接旨呢。”
第26章 二十六
十一月初,陵帝出宮,帶領眾人衢山狩獵,山腳下,獵場無際,一眼難望至盡頭,眾多停著的車輦前皇親國戚雲集,加上環肥燕瘦的後宮娘娘們的,直排出一道密密的人牆。
但凡天子之事,陣仗從未小過,陵帝負手而立,遠處重兵把守,人馬相併,嚴絲合縫地圍出鐵桶一般的保護圈,
陵帝率先信馬奔馳而出,未過數刻,緊跟其後的近衛便見那道威嚴背影提箭張弓,飛矢破空,竟將一隻將躍起的鹿釘死在樹上。然陵帝再未往鹿身上看一眼,而是將右手抵在唇上,一聲唿哨,立即便有一隻威風凜凜的獵鷹斜刺入半空,振翅往遠處飛去。
待到酣暢盡興,意氣風發的君王方叫眾人簇擁著打馬折返,回營罷獵時,伸手一揮,下了聖令:“眾愛卿圍內馳騁,獵多者朕自當重賞!”
中軍號響,皇子大臣紛紛躍馬而出,唯一人躊躇在馬上,木愣愣聽著那畜生時不時打的響鼻。
馬蹄踏起的塵土揚了何清一身,他灰頭土臉地呸了幾口,方輕輕拍了下馬屁股,半哄著馬走了幾步,明明是他剛才鬧著不讓王爺管他,盡情狩獵就好,可等到季紹景當真絕塵而去,他還是免不得有些失落。
只是一點點而已,人之常情,絕對不是他難纏,何清這麼想到,抬頭望了望天,深秋的陽光雖刺目,卻是絲毫不暖,像白日的燭火,半點大用處沒有。
他像趕廟會似的遊蕩在後頭,一會給東邊拍拍手,一會朝西邊贊一句,一雙眼睛忙的提溜亂轉,正道這何嘗不是狩獵的意趣時,卻叫四支誤射來的箭羽嚇了一跳。
何清驚的回頭,見身後不知何時圍上六七個人,當中一個十五六歲,玉冠華服,最是氣派,再往左,竟是一張熟面孔——三皇子陵屹。
“喂,前頭那個,你離得最近,便替本宮將那個撿過來吧。”玉冠少年伸手遙遙一指,沖何清喊道。
何清順著那方向看去,只見一隻後腿中箭的灰兔翻倒在地,不甘被捉住,還在抽搐著原地蹦跳。
何清勒著韁繩,憑藉自己早已熟練掌握的單腿下鞍本事,溜溜將那隻肥兔子拎在手裡,卻不交到那少年手中,反問道:“這是哪位能人射的?好俊的功夫!”
“呀,小九的箭法也叫俊嗎?”陵屹一聽,忍不住朗聲笑起來,滿帶寵溺道:“射四中一,保不准叫父皇知道了,他的晚膳又要被剋扣掉了。”
何清這才反應過來,這俊朗少年是九皇子陵梓。
陵梓被他笑得麵皮漲紅,嗔怪幾句便扭過臉去不理再他,駕馬靠近何清問道:“你是誰家的公子,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回九殿下,我是瑞安王府的。”何清不好說自己的身份,搬出季紹景的封號矇混過關。
“太好了,常聞瑞安王府上藏龍臥虎,你今日能來圍場,必定很得瑞安王垂青,不如你跟本宮賽一場,看看誰的本事更勝一籌!”九皇子一聽瑞安王的名字,立馬激動的像春日破土的筍,全然不聽何清如何拒絕,繞著他跑了三圈又道:“咦,你的箭筒怎麼是空的?算了,本宮就與你賽一賽馬吧。”說著,狠狠一揚鞭,抽在何清的馬上。
“本宮可不能叫人說仗勢欺你,就讓你先跑,誰先到頭誰算贏!”
何清馬術不比走卒,可就算他一直搖頭擺手,還是免不了叫受驚的馬馱著飛奔,顛的他想吐——怎麼皇家養出來的人,從來都不管別人喜惡的?
何清覺得他□□的馬像是發了瘋,好好的空地不走,偏衝著陵屹撞過去,要是三皇子有個什麼閃失,他怎麼擔當得起!
“三皇子閃開!!”
“大家快跑!!”
“救命啊——”
他喊的聲嘶力竭,但毫無作用,眼見那馬橫衝直撞,又要折在一棵粗樹上,何清只得死死攥著手裡軟軟一團東西,身歪眼閉,往馬下滾去。
想像中的跌斷筋骨劇痛並未到來,何清才往下一墜,忽覺被什麼擔了一下,下一刻已懸空被人攬入懷中。
“多謝壯士好心出手,感激不盡,感激不盡。”何清呆滯地說完一席話,久久浸在恐懼里回不過神來,眼皮沉重,像魘著妖魔,半睜著卻不敢視物。
“你不善騎馬,在這裡逞什麼強。”
眉心被人輕按兩下,半是責備半是安撫的話語突然叫他紅了眼眶,何清的目光連同右手一同用力,迫切地想抓住什麼,“王爺,我差一點就死了。”
季紹景從沒見過何清這一副惶惶難安的樣子,面上慘白,血色退盡,眸中映滿絕望。
“別怕,本王在這裡。”
“阿清乖,本王在這裡。”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是好,只能緊緊抱著他,陪他一起沉澱惶恐。
也不知站了多久,方才散去的一群人慢慢又聚上來,何清三魂七魄收回大半,不好意思叫一群人圍觀自己與王爺的親熱,作勢正要下來,就聽九皇子氣呼呼道:“你這人真蠢,都這樣了還不勒馬,別是壞人派來故意挑撥我同王爺的關係的。”
這話一出,叫那些目睹全程的侍從聽到,都悶聲笑了起來。
其實陵梓想湊上來看看他,可礙於瑞安王臉色只敢遠遠地瞧,何清不能理解他的心意,一聽他埋怨更是無語問蒼天:皇家的人,一個賽一個的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