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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志誠見他這樣,心裡更是替他不平,胡扯:“大哥十日前去了江南,近些天裡趕不回來祝賀,我怕顧府里沒有當家人相去,會叫寧大人記恨上,所以請三哥帶一個信,說明情況,更顯得尊重。”
“你大哥抽不得空,你來…”
顧志誠忙打斷他:“我…我也去不了,我病了,身體不適,且有日漸加重之勢,必須要靜養,婚宴什麼的,實在不適合我這個病人。”說著,擠出數聲咳嗽,憋的臉上通紅,頗有幾分燒熱之感。
季紹景懶得點破他的心思,只答應下來,顧志誠立馬開心起來,再三道謝,不等人送便連走帶跑地出了門,一身輕鬆地告辭玩樂去了。
季紹景羨他心思純澈,自由無束,垂眼看見那幾包小點心時,卻是轉了心思,叫上個僕從一起,往卿歡院去了。
尚琪頭上頂著三坨墨汁,廚娘一邊抹著額上的汗一邊用手將毛筆的細毫抓聚在一起,外加三四個趴著歪著翻了白眼也不肯停筆的下人,季紹景踏進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怪異的景象。
更奇怪的是床邊坐著的人,青絲散亂,垂著腦袋欲醒不醒,往他臉上看一眼,不起身請安就罷了,竟又倒回床上,嘴裡還喃喃自語:“哎呀,發夢了發夢了,再睡一睡才好。”
季紹景終於忍不住,望向眼睛熬的紅紅的一眾人問道:“你們在幹什麼,昨晚沒睡覺嗎。”
“睡不得睡不得,睡了要挨主子揍的。”尚琪快寫的瘋魔,筆下生風,完全憑著憨實本性有問必答。
“挨誰的揍?”
平平的語調,卻驚得床上的人彈起身來,何清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生怕有人趁機告他一狀,連鞋都來不及穿就疾奔下地:“見過王爺!”
“王爺可別誤會,他們都是睡的飽飽的再來的,呃…這麼早其實是來打掃屋子的,咳,現在打掃乾淨了,你們快出去吧。”身上只著了中衣,沒有寬大的袖子也依然努力遮擋著季紹景的視線,何清解釋著,要攆他們出去,一邊又迅速的朝尚琪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地上散落的紙收拾起來。
“打掃個屋子怎麼會需要這麼多人,嗯?這是什麼。”季紹景看著魚貫而出的眾人手上沾染的墨汁,忽然明白過來,卻不挑明,聽著何清扯皮,忽然尚琪雙手奉過一疊紙張,季紹景不顧何清赧紅的臉色,饒有興趣的接過來翻了兩翻。
尚琪這蠢貨,會錯意了!
何清氣的五臟六腑悶痛,明明是讓他藏好的,怎麼還遞給王爺了呢!
本以為藏的滴水不漏,卻敵不過蠢幫手見招拆招,何清認命般低了頭,悶悶道:“這是王爺命我練的字…”
“真醜。”
王府的小廝大多不認字,就算有何清的模板和字帖比著,落在紙上也成了一隻又一隻亂爬的蝦,何清跟著瑞安王的視線翻過一頁又一頁,聽著瑞安王的評價,自己正忍不住跟著點頭,就聽季紹景道:“你這幾天,都是這樣應付的本王?偷梁換柱,本事不小。”
第23章 二十三
何清聞言先慌了,作勢要跪,可覷見王爺面上未有狠厲之色,一時又直起腿來,想了半晌,拿手狠狠一揉眼,微紅著眼眶,將手伸到季紹景臉前頭去:“王爺瞧瞧,我實在半點不敢偷懶,只是雙手寫的難受,迫不得已才叫他們幫一些小忙,而且…也沒逼的揍的,可是拿我好多銀子哄著他們幫我寫的呢。”
話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竟像要聽不見似的,季紹景似笑非笑,低下頭看他一雙手,果然睡了一夜都沒恢復過來,尤其腕處,磨的微腫。
“王爺,可疼了,都不使上力氣。”何清悶聲又補上一句。
季紹景看著眼前的人,站的不端正,頭還垂得低低的,伸出來的指尖偶爾顫一下,真箇像疲倦壞了的萎靡。
不過是隨口的玩笑責罰,竟也當了天大的事去干。
待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不知道什麼時候伸了出去,被那人輕輕握上了。
季紹景下意識掙開,對上何清失望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自己帶來的糕點道:“既然你說的這麼辛苦,本王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這是玉樓西新出的糕點,你便當早膳用了吧。”
京城玉樓西糕點一絕,最得何清喜歡,只是他家傲氣的很,無論權貴王侯,統統排隊才肯賣,那隊伍又長的驚人,因此何清雖然喜歡,卻也並未飽過幾次口福,今日王爺一大早就帶來新出的糕點,自然叫他喜難自矜。
何清嘿然而笑:“王爺,這就是此次練字的獎賞嗎?”
季紹景挑眉反問道:“還討賞?你是做對了做好了不成?”
“也沒有很好,就只有一點好,”何清裝模作樣地拿手比了比道:“沒有功勞也給算上苦勞行不行…”
“那你說,想要什麼賞賜。”
何清偷偷捏過塊糕點在手裡,小心道:“後日寧大人婚宴上,王爺帶上我行不行?我肯定不惹麻煩,只要能跟在王爺旁邊就行。”
何清睜大了一雙眼睛望著他,專注而認真,季紹景一時有些失聲,過了很久,見何清依舊誠摯地等著他答覆,方輕笑著應下來:“好,本王帶你去。”
其實也沒什麼關係,顧志誠去不去,何清去不去,都沒什麼關係,自始至終,他對寧裴卿的心思,都是他一個人的事。
這世間人人心底藏著間牢籠,有人身陷囹圄亦茫然不知,有人永墮荒蕪卻甘之如飴,從前他被自己認定的東西蒙住了眼,兜兜轉轉不肯走出牢籠,可現在被人推到懸崖邊上,就算無力逃脫苦海,也斷不該再叫旁人收拾殘局,徒留笑柄。
季紹景默然攥住一隻手,道:“你這麼想去,本王一定要帶你去的。”
花木上滿掛紅綢,燈籠外貼著雙喜,人頭攢動,何清擠在人群中,半遮住臉,滿心激動地站在喜堂門口,巴巴望著緩步而入的一對新人。
新娘的嫁衣真漂亮,裙擺曳地,烈烈如艷陽。
張家小姐色藝雙絕,名動京華,如今觀之,縱是身著艷色霞帔,搖曳之姿,亦如芙蕖出碧波,芳華無加。
寧裴卿的心怦怦跳動,牽著紅綢一角,眼前儘是晃蕩的珠串和大紅喜帕,香粉縈鼻,叫人無端生出許多緊張思緒。
季紹景站的有些遠,與旁人無二,目光膠在一對新人身上,尤其是新郎,身形欣長,挺拔若華茂春松,可惜他的目光,從沒長久地停在自己身上。
人生四喜,他已有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之境遇,當年那人信誓旦旦擲下的話,如今倒也完成大半了。
季紹景凝著那團鮮艷,總覺得心頭哽著什麼東西,像有人故意拿了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割著自己。一時間看的痴了,連何清竄到自己身旁也沒發覺。
“王爺,這算不算得天賜佳緣!”湊了太長時間的熱鬧,何清小臉上熱的紅撲撲的,見季紹景沒理自己,不甘心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巴望著找回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