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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紹景站在簾外,隱隱綽綽顯出一個影子來,何清起身撩簾,借著月色入戶的微光,勉強看清季紹景的神色。
雖然季紹景晚晚都來,可是自從他第一夜做了保證後,就只是站在門外守一會便離開,再看他今夜不請自來,何清有些好奇道:“王爺有事?”
季紹景搖搖頭,剛才還安份守己的一雙手,突然將何清的脖頸纏住了。
被抱的太狠,何清一時有些透不過氣來,伸手一推道:“你做什麼。”
“你不想做金絲雀,不想失去自由被禁錮在王府中,本王便不勉強你,但你能不能等一等我,也不會很久,只要我了卻舊事,就來找你。”季紹景想起白日那隻灰雀,焦灼道。
“王爺在說什麼?”何清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再推他,雙唇突然被堵住了。
季紹景吻的細緻又謹慎,只是在他唇上輾轉摩挲,絲毫沒有進犯的意識。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清全然懵了,冷硬心腸搖搖欲崩。
得到時的珍惜與失去時的不悔哪個更難?何清說不出來,只是隨著這個輕柔誘人的吻,突然釋懷了。
他的心口依舊有惆然裂痕永難彌合,然而只能強忍下,逼自己在歲月的縫隙中慢慢遺忘。
所以何清伸出手,輕輕回抱了他。
第48章 四十七
季紹景得了甜頭,越發在他口唇之上攫取,何清被他按在懷裡,吁吁氣喘不止,獨一雙眼睛潮潮相視。
季紹景低咒一聲,幾乎要澎湃昂揚地使出他的所欲所望,然而衣帶未解,卻有急促砸門聲砰砰繞耳,緊接著傳來尚武大煞風景的問話:“王爺,馬車備好了,現在啟程嗎?”
“你要去哪裡?”面色遽然一白,何清有些不敢置信,這人好說歹說求得原諒後,竟做的一拍屁股走人的打算。
“本王回京城了卻些恩怨。”季紹景在他唇邊輕輕咬了一口,急忙解釋道,“四皇子歸朝,宮裡擺了洗塵宴,本王若缺席易落人話柄。你放心,我過幾天就回來陪你。”
何清點頭“嗯”了一聲,季紹景這才從他身上爬起來,勾纏著他的發道:“本王怕你孤單,特地為你準備了禮物,等明日你就能看到了。”
馬車轔轔響過青石路面,隔著簾幕,尚武將腰牌遞進來道:“王爺交予屬下的事已辦妥,傅知州說明日便從府中調撥五人,定當完成王爺囑託。”
“好。”季紹景點頭,微微笑開,“這下阿清該不會無聊了。”
說完這句,他便靠在車壁上神遊天外。
並非他有意疏遠,不帶何清一起,只是此行多舛,恐有險山惡水邀他來踏。
四皇子明明早已回朝,卻在月余後才傳音訊,尤其皇帝下令邀所有親王共同來賀,其間心思,可見一斑。
思緒糾纏,情緒亦跟著浮躁,季紹景從懷中掏出個青玉墜子摩挲半晌,忽長嘆一聲,越發惦記起何清來。
即便才與那人分離數個時辰,可回憶起曾經何清用在自己身上那些取之不盡、肆意潑灑的熱情來,仍每時每刻都讓他著迷。
一夜很快過去,恰是柳枝輕軟、新陽正好的人間四月,縱有蟄蟲振振,仍難掩心中盎然喜氣。
何清收拾了東西將小攤擺好,便在絡繹人群中悠然做起生意來。他雖與季紹景冰釋前嫌,卻不想白白享樂,盼著能靠自己本事掙些銀錢,少叫人看輕了去。
街市紛紛上了人,何清坐了一會,只覺路人中有幾個甚是面熟,常在他攤前走來轉去,雖不靠近,卻平白擾了他不少生意。
何清留了份心,在那些人第八次路過他跟前並瞪著為妻子買香膏的男人使勁看時,何清終於察覺有異。
送走客人,藉故串錢的功夫,何清丟下小攤,匆匆朝鬧市跑去。
眼看柳暗花明,卻聽一聲呼喊,何清回頭,便見段黎上前挽住他袖子道:“清哥哥怎麼像掉了魂似的,跑的這麼急?”
何清一顆心撲通亂跳,探頭朝身後看了看,見無人跟蹤,警惕道:“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他才松下口氣,幾個絡腮鬍的男子突然冒出來,怒瞪段黎一眼,其中一個垂首朝何清道:“公子莫慌,我等是知州大人派來,特地陪公子解悶的。”
見何清一頭霧水,那人繼續解釋道:“昨夜有人將小公子託付給知州大人,要我們時刻注意公子情緒,尤其不准被旁人近身。”說著,眼風斜斜朝段黎掃過去,不屑之意十足。
何清想了半天,實在不知何時與傅恃才攀上如此交情,只得惑然望著他們,不知所措。
段黎連續兩日遭炮火殃及,有快與良人分離,心情本就鬱結,面對一群莫名其妙瞪他的人絲毫不願受氣,冷哼道:“人家自有人陪著,哪用得著你們!”接著便湊到何清耳旁道:“清哥哥,你家那個跟屁蟲呢,快叫他出來將這些人攆了。”
不說還好,何清被他一提醒,猛然想起昨夜季紹景神神秘秘講的那個禮物,原來不孤單的秘訣,就是送他五個官府壯漢,明護暗嚇。
何清一時哭笑不得,可實在氣得牙根發癢,只好罵一句泄憤:“這人當真不可與常人同論!”
此時此刻,絲毫不知自己心意被傅恃才曲解的季紹景剛從驛站換了馬,揚鞭往京城趕著。
若說季氏一門是天賜武將世家,戰功赫赫,助晉陽開疆擴土成霸業,那四皇子陵楓便是稟分獨厚,策略兵法如有神授,為皇族安撫軍心固江山。早年更有傳言稱,江山社稷安於二人手,再多外辱內賊,皆是無足輕重。
季紹景策馬狂奔,冷不丁想起昔日輝煌,卻是無波無瀾,將這些許念頭強自壓下去。
——早都是些爛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提起來也不過一句陳年舊事,何必自尋煩惱。
緊趕慢趕,終於入得宮來。季紹景隨著內侍指引見過皇帝等人,便跟隨陵帝身後進了保和殿。
宮宴未始,前奏已鳴,一時如崑山玉碎,一時似鉤鎖撼鈴,急管繁弦的伴奏聲中,群臣一簇一簇湧進來,稍待坐定,見皇帝皇子並幾位親王一同到來,立時起身相迎,頃刻山呼萬歲之聲如浪而來,不絕於耳。
及至陵帝吩咐開宴,這才得片刻安靜。
陵楓兩年前自請戍守嶺南,那地方暑濕居之,更多瘴氣,陵帝心疼愛子,卻不忍涼他一腔熱血,只好順遂他心愿,暗地裡則交代地方官員好好幫襯。
如今歸朝,眾人皆知如此盛宴是專為他而設,更是個個識實務,連篇將祝詞說的嗡嗡響,一方作罷,另一方豈肯居後,一時間,殿內吉祥威武之聲勤奮多發。
陵楓安坐於皇帝左側,聖寵昭顯,然而他環視眾人的眼神,頗帶著張揚輕狂。
當是少年意氣,可凌秋陽。
錦衣舞娘翩然穿行,薄紗輕揚,撩人心扉,季紹景握著酒盞把玩一會就覺得無趣,心道在這裡敷衍逢迎,都不如去陪一陪阿清。
不知誰又帶了頭遙遙相祝,季紹景舉觴未飲,便被身旁幾聲低語吸引過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