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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紹景暗罵一聲,猛地使力將何清鉗制住,欺身而上,卻只是重重輾轉在他的唇上。
何清瞠目結舌,然季紹景偷香一畢立馬鬆開雙手,看著復不成樣子的左臂,苦著臉道:“一時情難自控,勞煩阿清再為本王料理一次吧。”
何清卻狠狠擦過嘴唇,譏諷道:“王爺何須如此,一次次作弄我取樂。”
可是他雖帶怨念,仍看不得季紹景白白流血的樣子,只能默然接過藥瓶,為他包紮起來。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留些念想,以後定不會強迫你做什麼,無論你什麼時候想回去,我等就好。”
季紹景解釋的真情實意,心潮翻湧,望向他的眼神如枯苗望雨,只盼何清順遂天意識他長進,一感動直接隨他回去才好。
因為季紹景的哄慰,的確是順著天意來的。
何清有所不知,這日下午季紹景聽過屬下報告後,找來的路上曾遇過一人。
那人作道士打扮,巍然擺攤在糕點鋪前,身旁支一竿“半仙幌”,雖不知真假,卻頗有一番仙風道骨滋味。更巧的是,半仙身前擺著一塊板,上書“命理姻緣仕途”幾字,季紹景大步路過,不慎瞥見便更快地折回來,扔下一塊碎銀,朝他道:“算姻緣。”
半仙捋須展笑,上下打量幾眼,翻眼掐指一算,朝季紹景道:“記得當年伍子胥,潛奔難渡幸逢漁。欲將寶劍相持贈,大義交朋義不辭。”
一句念完,尚未解簽,卻又伸出右手,滿臉神秘,“天機不可輕泄。”
於是季紹景木著臉又扔了一塊銀子過去。
“此卦為中吉。”道士滿意地點著頭,娓娓道來,“這位老爺既求姻緣,由此卦觀之,雖有佳偶善緣,卻更需尊重對方的誠意,簡言之,便是伏低作小,一切以對方為重。”
寥寥數語,竟像將人喚出塵障,季紹景“哎呀”一聲,似被打通全身經脈,不由得自荷包中掏出一把銀錠,鄭重交到半仙手中:“多謝高人指點!”
眼下季紹景記起高人叮囑,越發有了底氣,不催不逼,一舉一動都尊重何清心意。
方才被自他強行一抱,何清的衣衫稍顯散亂,尤其襟扣鬆開,露出大片肌膚來。天降好春光,季紹景卻甚是規矩,恍然見他如玉白皙的頸項,想起件要事。
“阿清,本王有一物送你。”季紹景自懷中掏了掏,拎出一顆玲瓏骰子,當中還嵌著紅豆。
“昨日就想給你,只是沒找到機會。”季紹景聽見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有些侷促,“這是我拿菩提根磨出來的,你送的生辰禮物,我很喜歡,就想、想回送一個,我做了好多,只挑最好看的一顆串了玉墜作飾,你…收下吧。”
話說的磕巴,可右手伸的都快僵了,何清依舊沒接,季紹景面露窘相,訕訕將墜子擱在桌上,起身道:“已經亥時了,我該走了,你若是不喜歡,就我走之後扔掉吧。”
臨別時,他本想伸手摸一摸何清的發,然五指方展便作罷,只是深深看了何清一看,快步走了出去。
暗夜撩人,偏有人不解風情,季紹景來去匆匆,像一場旖旎的夢,飄飄然消失在晚色中。
房門未掩,何清怔然望著他的背影,無奈笑了一聲:“你這樣,算什麼啊。”
莫名其妙對他死纏爛打,卻不管他是否樂意接受。愛不得恨不得,難道要重蹈覆轍?何清失魂般地躺到床上,手裡還緊緊攥著玲瓏一物。
翌日一早,何清未帶香膏便逕自朝錦繡館去,段黎臨窗捧個竹篾編的鳥籠逗的正歡,裡頭一隻灰雀簌簌發抖,他一靠近,便蓬著羽毛撲稜稜折騰。段黎哈哈笑了一陣,稍一垂眼,便見何清步履匆匆,忙將籠子掛好,衝下樓去。
“清哥哥,昨日我不是有意丟下你的,是那個大個把我弄走了,還說你與他的主子鬧了彆扭,是特地來向你認錯的,所以叫我別摻和此事。”段黎擠眉弄眼先道歉,生怕何清是找他算帳來的。
何清卻是搖搖頭,猶豫著將心中思慮道出,除了隱下季紹景身份,其餘具實以告,末了一句,竟是把問題甩給了段黎:
“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再試一次。”
段黎見他神色憔悴,定是一夜輾轉難眠,忍不住拍了拍他道:“這就要問你到底還喜不喜歡他了。”
“人活一世,想做什麼、決定做什麼,都是為了自己舒坦,旁人又不能給你負責,所以呀,清哥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好。”段黎伸出手,將心口拍的砰砰有聲,“跟著自己的心走嘛,當真喜歡的話,就不能因為不確定的後果放棄啊!”
“猶豫不決非良配,實在不放心,大不了再等兩日,給他設些磨難,看看他表現,若是那人有始有終,對你的好不曾變過,到時候再與他在一起也是個好法子。”段黎一副綺羅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知性樣兒開導著何清,甚至加上不少自我感悟。
“本來二人相愛,實屬不易事,何必再叫些亂七八糟的攪亂本心。就像我與阿桓,我仰慕他,他心悅我,就算我暫時陷在這泥沼中出不去,有他時常陪著我,也算聊慰愁腸。”
段黎邊說邊笑,卻切中要害,無一不直刺進何清所思所想、所愛所恨中去,何清有些茫然地看看他,又捏捏荷包里的東西,困惑道:“跟著心走啊…”
跟著心走,承認自己對王爺余情未了,再將弱點命門放在他股掌之間嗎?
何清想再問幾句,卻見段黎的眼神早就飄遠了。
“清哥哥,阿桓找我來了,我先走啦!”段黎小跑著奔向遠處一道身影,還不忘回過頭來叮囑他,“清哥哥好好想想,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呀!”
才至巳時,正是錦繡館一日將開張時,恩客稀少,稍顯冷清,段黎與那書生,便是趁著這時段四處走走逛逛,傾訴衷腸。何清看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卻莫名想起林淮一身紅衣,容顏妖冶,憶起他與自己講述身世經歷時的絕望面龐,不免有些傷感。
看過別人的故事,為情一字,到底是幸一生還是誤一世,一時之間,連何清都有些迷惘,更遑論將他親做決定,去面對季紹景的心意。
第47章 四十六
往後幾日,向來高高在上的瑞安王,就像雨水跟著雲彩似的緊貼在何清身旁,招之即來,再攆不走。
從每日飯食到安寢所需,無不親力親為,料理得當,就連何清販賣所需箱篋瓶罐,他都命尚武從錦繡館中搬了出來,特地擱置在客棧上房中。
尚武看在眼裡,覺得他家王爺準是瘋了。
反觀何清,面對他的一往情深鞠躬盡瘁,終於有些不忍,尤其在看到他左臂包纏起厚厚一層,仍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樣子之後,仿佛連抗拒的話都被鎖在心底深處。
惠風和暢,撫面清涼,臨州長街內,鞍前馬後多日的季紹景,如今手籠在衣袖裡,腰背挺的筆直,只有熱烈眼神,有意無意地直往何清身上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