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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何清睡的昏昏沉沉,剛睜眼就看見桌旁似坐著個人,心下一喜,一骨碌爬起來喊道:“王爺?”
“嗯。”季紹景應道,“至誠差人送了東西給你,說是你落在他那裡的,本王讓尚琪給你保管著,你過會去找他要便可。”
“奴謝過王爺。”何清一聽,咧著嘴笑的燦爛,猛然想起來此刻儀容不整,忙背過身去理頭髮、拭眼角地忙活了一陣,才敢轉過身來下床。
臨下床時,何清一瞬猶豫,還是拄著根小木拐走過去:“王爺今日得空,可要多在這呆一陣子了。”
走近了,才發現季紹景已擺上了棋盤,何清的頭頓時大了,“王爺要奴陪你下棋嗎?”
小時候爹爹要教他下棋,他哭鬧打滾矇混過去;在錦繡館時有人讓他學棋,他撒嬌耍賴推脫了事;結果現在,報應來了。
季紹景要與他手談,他卻不擅棋藝——多麼好的表現機會,他卻錯失了。
他想起前幾天季紹景來看自己時說要教他彈琴,卻被自己一口回絕說不感興趣時沉默的氛圍,何清不想今天再經歷一次死亡沉默,只能硬著頭皮坐下來,執起黑子先行。
好在以前無聊時翻過幾頁棋譜,何清憑著殘存的印象艱難地布著棋子,饒是這樣,在季紹景看來也是毫無章法可言。
見何清又要硬拆一步棋,季紹景終於忍不住:“你怎麼…”
“王爺,觀棋不語。”何清連忙打斷他,四處鬼扯,“奴以為,下棋落子亦如上陣作戰,出其不意才能克敵制勝。”
男寵竟然也來跟自己談兵法布陣?季紹景也是新奇,可看他落子氣勢雖有,技巧卻無,好笑之餘,也不揭穿他,索性丟了勝負之念,陪著他胡鬧。
心裡卻想著,何清與那人到底是不像,書畫琴棋,竟一樣精通的都沒有。
季紹景再讓著他,何清也沒贏不了,眼看黑子被他越殺越少,何清不幹了,“王爺,明後日的您要是再來,帶我玩些簡單的可好?”
“明日本王出門。”
何清正捏著顆棋子垂死掙扎,分心道:“有要事處理嗎?”
“沒有,只隨意遊玩,順便訪個朋友。”
“那我也想去。”何清的脫口而出。
季紹景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注視著棋盤:“你的腳還有傷。”
“好了!全好了!”方才腳不沾地的人立馬站起身來,把倚在桌上的木杖一甩,生怕季紹景不信他一樣,起身蹦噠了兩下道:“王爺您看,我沒事了。”
季紹景看著他呲牙咧嘴的樣子,被他逗樂:“本王信你,快坐下吧。”
“那王爺明天帶我去可好?奴還不曾細看過外頭的風光。”
卿歡院外的池水旁,久久立著一道孤獨的身影。落日西沉,波心漾漾,看在何清眼裡,卻是帶著病態的微金色光芒,加上蕭瑟的晚風吹在臉上,頗有一份悽苦悲涼。
他的招數失敗了。
以前在錦繡館裡學的可多了,什麼嗓音要柔、態度要軟,恭順中帶著浪蕩、正經中透出風塵…拉客十八招,都是屁話!
都怪他豬油蒙了心,被季紹景陪著吃了頓午膳,撫慰了幾句,什麼出門進門全都忘了,直到季紹景出了他的院子,他才想起來還沒得到同行的承諾。
失策。
“公子,起風了。”遠遠跑來的尚琪將手裡的袍子披在何清身上,生怕王爺的小心肝冷著凍著,見何清臉色不好,又添了一句:“公子快些進屋裡去吧,不然凍出個好歹來,王爺可是要心疼的。”
“他才不會心疼。”何清心道,皺著一張臉,扶著尚琪的一隻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回挪。
何清越發看出來,王爺這人,人前對他寵的不得了,實際仍是對他隔著一道,便是他在能磨,也始終過不了這道障礙。
走了兩步,何清就後悔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上午的瞎蹦都白費了,不但不能隨行,連左腳都隱隱作痛。
夜晚,何清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痴痴凝了一陣床尾的雕花,驀地打定了主意——他非得跟季紹景在一起不可。
京城的妖艷潑辣貨多,萬一季紹景遇見更合眼的,他怎麼辦,豈不是要跟那些被他拒之門外的男寵們一樣,枯守著念想熬日子?
明知道這樣不合常理,可就是想跟著。
論身份,他只是個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男寵,沒有吃醋的資格,苟活一日得榮寵,已是極大的恩賜,可問題是,季紹景給的溫存太誘人了,溫存到讓他懷疑那些有關瑞安王如戰神一般的傳聞是否屬實。
初見時安慰、承歡中愛稱、不問緣由就為他撐腰…樁樁件件,無一不將何清牢牢釘死在瑞安王身上,也更讓何清確信,他在王爺心裡,是特別的存在。
反正瑞安王那冷冷淡淡的性子,也只有在床上或者喝醉後才能對人熱絡一點,既然這樣,不如就由他一步一步靠近過去吧。
念及此,心情一瞬明朗起來,何清走到桌前,鋪展好紙,塗塗畫畫地勾勒出季紹景的輪廓,再要繪五官時,卻擔心自己的半吊子技術,索性只畫好一雙眼,等練好了再來繼續。
吹乾墨跡,彎彎著笑眼看了好幾遍,才煞有介事地折好,收在從前的小匣子中,爬上床抱著團被子睡了。
夜色濃重,星斗橫空,寅時剛過,何清已起身。隨意找了身衣服換上,靜悄悄地出了房門。
躲過守夜的侍衛,何清來到季紹景臥房一側,尋了塊隱蔽的地方等著。
管他幾時出發去京城,在這裡堵他准沒錯。
到時候演一出難捨難分的戲碼,保不准季紹景一個心軟,就捨不得丟下自己了。
何清將一切都盤算的很好,雙目炯炯地呆了幾刻,卻敵不住陣陣襲來的困意,狠狠拍著臉保持清醒,默默祈求上天,季紹景能被他的執著感動。
……
“何清。”
迷迷糊糊中,一聲入耳,何清一個激靈,下意識答道:“我在。”
又冷又困地蹲了兩個時辰,腿早就僵硬住,腦袋也昏沉沉的,何清想起身請個安,使了使勁硬是沒站起來,只好順勢一歪,半跪著道:“王爺晨安。”
季紹景拉起他,拈著何清的袖子揩去他嘴角的口水,身後一個管事一見這樣便咋呼起來,“哎喲,何主子怎麼在這裡睡了?也不怕夜露傷身。”
四處環了一遍,除卻季紹景,一旁還站著三四個下人,皆是驚詫的望著何清,不敢想這小主子怎麼會跑到王爺院子裡凍上半宿。
何清突然意識到自己肩負的任務,不顧季紹景詫異的眼神,跪下去抱住他的腿淒悽慘慘道:“王爺恕罪,可這般舉動,實在是想多看王爺一眼。”
季紹景不語。
何清斂眉垂眼,一字一顫,“王爺贖罪,奴獨守空房多日,實在捨不得王爺,奴思前想後,若能通行,甘為奴僕,一路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