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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與那人十成相似的臉,卻是天差地別的性子。

    片刻恍惚,季紹景自嘲的神情更加明顯,心底有什麼躍躍欲出。

    初見那晚髒兮兮的小臉,酒醉後的心血來潮,不知不覺與心底的那人的相遇的印象重合,把他留在身邊不過心魔作祟——圓滿了他一心想證明的事實。

    證明什麼?證明不是非那人不可。證明求而不得的遺憾,終究能通過另一個人來彌補。

    可是,真的彌補的了嗎?

    不過是個錯誤,還是早日終止為好。

    季紹景想起當年,也是在戰場上,浴血的救回的少年,終是不見了。

    四下靜謐,蟲鳴聲聲中,季紹景緩緩闔上雙眸。

    第15章 十五

    十四年夏初,帝命伐崇梁,瑞安王親自掛帥,勢如破竹,苦戰二十餘日,連下五城。大廈將傾,崇梁舉國奮起反擊,王室親上戰場,抗晉陽。

    又十日,崇梁王城內守城軍俱出,抵死相抗,兩軍交戰於玉嵬關,晉陽大敗,崇梁奪回一城。

    旌旗獵獵,戰鼓齊擂,鐵騎踏破雪月風花。  

    漫天黃沙中,季紹景立於城樓上,城下血色瀰漫,萬軍交戰,排兵布陣,像無數兒郎的命運之喉上緊扼上的手。

    鐵甲叩城牆,熱血昂揚。

    刻意顯出的溫和剝落,眾人只道瑞安王驍勇無可匹,迎著刀光劍影雪雨紛紛亦敢頭也不回的殺進硝煙中,卻不知道那份狠辣暴戾,是淋過多少鮮血才從骨子裡逼出來的。

    世事詭譎,難言宿命。

    密探傳信,崇梁知晉陽勢眾,不再直面相碰,只派精兵進取,深夜清晨,擾晉陽軍心。

    戰事陷入僵局,崇梁自他國借兵六萬,承諾戰後割五城回報,反撲之勢迅猛,大挫晉陽銳氣。

    鳴金收兵後的遺恨,旁人不知的艱難,都壓在他肩上。季紹景雙拳緊握,遙望京城。

    一面糧草增援遲遲未到,他強壓下消息穩定軍心,加急的戰報送了一封又一封,卻如石沉大海,了無回音,另一面面對崇梁不要命的打法,縱使軍隊奮而廝殺,也只能勉強抵抗。

    玉嵬關一役,短兵相接,他親上戰場,仍沒守住奪來的城池。

    晉陽已被崇梁拖住,此時撤軍,不但回朝無法交代,恐怕還會被反噬,可是若繼續支撐,以如今形勢,糧草怕撐不到一月…  

    季紹景突然看不清君心,即便知道聖上之意是要他懂得誰主晉陽,可莫說他沒有謀逆之心,即便是有,也不能拿著萬千將士們的生命作祭,求一場擁金殿賜封賞的美夢。

    卻說京城,六月風暖,日子安逸,吃也吃了,睡也睡了,實在無事可乾的何清坐在顧府後院裡的鞦韆上盪,聽到晉陽大軍折損三萬的消息時,手沒抓穩,直直跌在地上。

    通報的小廝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將人扶起來,發現何清的右手蹭在石尖上,劃出條口子,正向外滲著血。

    “公子,手…手…流血了!”小廝捂著嘴不敢抬頭,生怕何清遷怒於他。

    何清似感覺不到傷口的疼一般,只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什麼,玉嵬關一役,晉陽敗了?王爺呢,那王爺呢!”

    “小、小人不知…”小廝老實說完,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餘地上兩滴艷紅的血提醒著剛才的一切。

    何清慌不擇路地到處找顧至誠,明明說的晉陽大軍勇猛如虎,瑞安王掛帥戰無不勝的,怎麼突然就敗了!

    數不上撞到幾個人,記不清跑了多少步,何清跌跌撞撞找了許多人,終於問到顧至誠的下落。  

    留仙閣雅間,寧裴卿與顧至誠對面而坐,顧至誠一雙手緊緊握住桌上的茶碗,言辭急切,“寧兄,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前線告急,為何遲遲沒有撥糧調兵之意!”

    寧裴卿朝服未換,眉頭緊蹙,正是剛下了朝就派人請了顧至誠來。

    寧裴卿一早得了消息,前線糧草告急,且朝堂上已多次進言,然陛下心意甚堅,只說“國庫空虛,兵力不足”,卻是沒有絲毫增援前線的意思。

    金口一開,朝堂上再多諫言也被堵回去,眼看這十幾年晉陽版圖越擴越大,將才卻大多解甲歸田,如今連瑞安王也被皇上牽扯住,若是聖上鐵了心不救,又該如何是好!

    他了解季紹景,戰場凱旋或馬革裹屍,他的選擇無非於此間,若要他不顧犧牲的亡魂獨善其身,依季紹景的為人,是斷不能做出的。

    寧裴卿捏著眉心,沉思半晌,凝重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太過鋌而走險,且定要找個信得過的人…”

    “請說!只要能救三哥,多危險都要試試的!”

    “既然當務之急是糧草,皇上又不肯撥”寧裴卿壓低聲音道,“若是能找一信得過的人,籌措銀兩購買糧草,便能解了王爺的燃眉之急…否則,王爺也會被這戰事拖住,脫身不得。”  

    聽完,顧至誠激動的神色突然滯住一般,訥訥道:“這…一行未卜,這可…”

    “所以說要找心腹之人去辦,最好偽裝成百姓自發獻糧,即便皇上追究下來,只說軍民一心共克崇梁便可。”寧裴卿神色堅定,從袖中掏出銀票放在桌上,“這是我能籌到的全部銀兩,可惜我日日上朝,無法親自相助,此事,還要托顧公子去做。”

    顧至誠眼神落在桌上,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寧、寧大人,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寧裴卿為官不過數年,若不是中飽私囊,豈能如此大手筆主張為季紹景解困!顧至誠不自在地撇開眼去,不想再往下想。

    “顧公子多慮,”寧裴卿看出他的顧慮,將銀票往前推了推,“這並非我一人的,朝中同僚不敢違抗聖意,卻不忍那麼多將士因為糧草短缺而白白送死,這些錢…便是我們自發湊出來的。”

    顧至誠疑慮未消,可寧裴卿的雙目澄澈,又想他是一貫的正派風評,再怎麼不信,也不能一口咬定他貪污謀私。顧至誠狠狠咬著牙根,似乎做著什麼重要的決定,末了,對著桌上擺的一沓銀票,掙扎再三,終於握在手裡,“我親自去。”  

    寧裴卿也吃了一驚,卻聽顧至誠道:“我親自去,除了自己,我誰都不敢信。”

    顧至誠望著窗欞,慢慢道:“說來也是天意,我小時候頑皮,有次溺在池子裡,要不是三哥路過發現,喊了人來救,我也活不到這時候,如今…還是我報恩的時候了。”

    寧裴卿知道他們二人感情深重,只是事關重大,怎敢讓他隻身犯險,想勸,張嘴卻想不出該說什麼,氣氛一時僵然,二人對坐無言。

    正在這時,房門“哐”地一聲被推開,何清終於找到顧至誠,急不可待地沖向他身邊喊道:“顧公子,王爺、王爺怎麼樣了!”

    六月酷暑,何清問了顧至誠貼身的小廝便一路飛奔而來,原本白皙的麵皮早已跑的通紅,鼻尖上還聚著不曾滴下的汗珠,顧至誠叫突然闖入的人驚的站起身來,待看清他的模樣,卻皺眉沉著臉色道:“你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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