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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王十七初上戰場,廿三封王,如今三年已過,豈會不懂皇帝的心思,順勢又跪下去,朗聲道:“皇上贖罪,臣戰時負傷,現下疼痛難忍,今晚宮宴,怕是…有心無力。”
……
他不知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皇上拍著他的肩膀,笑聲朗朗,方寸之間,乾坤已有定數。
皇上的笑意很陌生,身後的議論很陌生,就連一回頭就能看到的,人群之中寧裴卿微垂的臉,也帶著陌生。
多年追隨竟像南柯一夢,拼殺的過了頭,夢就醒了。
日稍西斜,瑞安王便乘著馬車回了別院,府內大眼瞪小眼的兩人趕緊相迎,輪番關心著朝堂上賜的封賞。
季紹景的心沉沉墜著,無力應付,只道一句“累了”,便大踏步走回屋中,顧至誠跟在他身後大喊完寧裴卿的邀約,回身時卻見何清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顧至誠挑了挑眉,與何清對視一眼,末了問道:“莫不是賞賜太多,三哥怕露富?”
“嗯,肯定是這樣。”何清贊同的頷首,忽然冒出個念頭,道:“顧公子,可否借點銀子?”
“你要錢幹什麼?”
何清道:“我剛剛注意到王爺佩劍上的玉墜斷了,我想給王爺買個新的。”
顧至誠點頭道:“想法很好,但你自己想辦法。”
何清道:“等回了錦州,我會托人將銀子還給公子的。”
顧至誠搖搖頭道:“我不借,你去找別人,對了,給你療傷的時候總共花了我一百五十五兩,等你回了錦州,別忘了還。”
“大男人,丟不丟人。”何清倒抽一口冷氣,心下腹誹,僵笑著應下,再也不想給顧至誠好臉色。
然而這次並非顧至誠小氣,那些戰場援糧,除了寧裴卿給的錢,他自己也貼了不少,且大部分是偷的家裡的,等他回來,自然被他大哥一頓責罵。
顧家老大顧至禮人如其名,恪守禮規,對一切有違綱常的事嗤之以鼻,如今自己的親弟弟以身犯險,跑到前線去胡鬧,自然氣的他不輕,罰了顧至誠半年月錢不說,連他房裡值錢的東西也都搬了去,誓要在金錢上將他死死壓制,懲戒他的不成體統。
何清的私藏都在王府的床下擱著,到京城來的倉促,自然沒帶什麼值錢東西,沒有法子,只得按下給季紹景送禮物的心思,先籌銀子。
見顧至誠這條路行不通,也懶得管他什麼時候走,何清去季紹景房門外晃悠了半個時辰,一點屋裡的動靜都沒聽見,猜他真是倦了,便也回了屋子。
盼到第二日,王爺依舊沒有出房門的意思,何清想了一會,還是找帳房支了點銀子,換了衣服來到街上。
季紹景從未拘他,以前是他懶的出府,如今想送禮物,自然是要偷偷出來挑的。
鑒玉軒內,珠玉琳琅,目不暇接,腳步一點一點挪著,仿佛能真切感受到環佩加身的華貴。何清隨手指著一個圓潤的玉墜問:“這個幾錢銀子?”
老闆問聲抬眼,輕蔑道:“這個三十兩。”
何清又指:“這個呢?”
“五十兩。”
何清不敢指了,甚至覺得鑒玉軒是黑店。合著幾塊石頭,賣出的銀錢都能夠市井百姓吃好幾年口糧了。
正琢磨著是否該換個質樸實用的禮物表心跡,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對方不管不顧,繼續與友人相談。
何清無意計較,只是聽到那人接下來的話語,卻是較了真。
“你道怎麼,那瑞安王領兵無能,統共折損了八萬餘人不說,昨日在朝堂上還敢給皇上甩臉色,愣是連慶功宴都罷了,恃寵而驕不過如此,荒唐荒唐。”
那人一身華府,頭髮高高束起,雖將聲音壓的極低,臉上的眉飛色舞卻抑制不住,十分篤定的與身旁的人道:“我可不誆你,我昨晚聽我爹親口說的,不能有假,瑞安王這次,怕是非要惹怒了聖上呢。”
第20章 二十
何清揮著袖子不甘心,誓要維護瑞安王的面子,給這造謠生事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眼看那人要走遠了去,何清憤憤然追到他身側,故意抬高左腳——他的王爺愛惜羽毛,豈能叫這些紈絝敗壞名聲。
那華服公子是孫御史家中長子孫榮達,與他爹最是相投的興趣,便是喜歡議論,此時說的太高興,冷不防被個橫出的東西一絆,趔趄兩步,下意識一抓身旁。
泠叮脆響,四分五裂。
掌柜的瞬間哀嚎著衝過來,捧著碎片雙手顫抖:“公子,這些可是店裡獨有的寶貝啊,哎喲,這可如何是好啊。”
何清抿著嘴,憋著笑退出幾步外,孫榮達是店鋪里的常客,掌柜的知他身份不敢惹怒了他,可讓摔碎了這麼多玉石又不肯自認倒霉,便半蹲在地乾嚎不止,旁敲側擊叫孫榮達賠他。
孫榮達只是來著店裡逛一逛,哪想到橫生枝節,跌了一跤不說還損了人家東西,他身上並未帶多少銀子,連著友人身上都搜刮個遍,也沒湊夠數百兩銀錢,一時間想賴帳又怕留人話柄,異常窘迫。
何清他自顧不暇,竊笑著走出門去,忽然被人叫住。
“大人留步。”
大人?哪有大人?何清假裝沒聽見,腳步更快。
“大人等等!”一隻手突然將他拉了一把,孫榮達一手扣在他肩頭上,不敢置信道:“寧大人?”
“不是,你認錯了。”何清忙道,肩上的壓力接著消失,孫榮達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終於別開了臉。
何清鬆了口氣,邁出門,雙眸一亮,朝斜前方狂奔而去,不曾注意多身後若有所思的一雙冷眼。
季紹景步履緩緩的走在街上,冷不防被人握住右手,手肘凌風一格,擊在來人胸膛上。
“呃,好疼。”何清被打的悶哼一聲,慘白著臉色出聲道:“是我啊王爺…”
季紹景動作一頓,再擊過去的手消去力道,借著兩人相握的手順勢一拉,將往後倒去的人拉回原地。
何清沒想到季紹景居然動武,驚喜變成驚嚇,撫著胸膛疼的呲牙咧嘴。
唯一讓他欣喜的是,他握住季紹景的手,依舊好端端掛在王爺腕上。
人群熙攘的街上,兩個男人交握著手,惹的擦肩而過的人紛紛回頭,何清笑著將袖子往下遮了遮,動作大了,叫季紹景留意到,方甩開何清粘上來的手。
何清眨著眼睛斜瞧著他,無端生媚,“人多容易走散,王爺還是拉著我的好。”
“不成體統。”
“當作兄弟不就行了嗎。”何清嘀咕著說完,恍覺逾矩,嘻嘻笑著又補上一句,“我是將王爺當情哥哥的。”
季紹景猝然停下步伐,久久凝之。何清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以為他在怪自己不正經,忙打了自己兩下,卻聽衣料窣窣輕響,季紹景抬起他下巴道:“何清,本王有時真不知拿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最好寵著。”何清心道,望見季紹景身後跟著幾個侍衛,扯開話題問道,“王爺要去仙客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