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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傅千裳也是個享受慣了的人,要不是為了那些名貴藥材,他也不會死皮賴臉跟人擠一張床,即便那個人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沒辦法啊,做見習侍衛比見習御醫可難多了,要保證聶琦的安全,只能如影相隨,當然也包括在床上。
一路疾奔,很快便進入北方邊陲小鎮。
這晚,錯過了宿棧,二人只好在山間露宿,夜間風大,還好山中有個天然洞窟,讓他們得以暫避,又去附近撿了些柴火,點著取暖,順便烘烤乾糧充飢。
已是初春時節,京城早已轉暖,東北地方依然嚴寒冰凍,傅千裳在江湖遊蕩慣了,有些經驗,吃完飯後,拿出預防凍瘡的藥膏,為聶琦塗抹。
這一路上,傅千裳除了做見習侍衛外,還兼作小廝,雖然聶琦舉止沉穩.無驕奢之氣,但畢竟長於深宮,自小就被伺候慣了,總有些丟三落四,出神迷糊的小毛病。
將凍瘡藥在聶琦手上細細抹勻,心裡卻在嚴重懷疑太上皇許下那麼好的條件,不是讓他保護皇上的安全,而純粹是擔心自己的麟兒受了委屈,把他當見習內侍送出來的。
「千裳,你的手生的很漂亮,以前沒做過什麼重活吧?」
廢話,他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誰知一不小心掉進了老狐狸太上皇的陷阱里,忍辱負重做起了見習小廝,這些瑣事他不干,難道讓小皇帝親力親為嗎?隨口應了幾句,夜風漸大,聶琦困倦起來,靠在洞窟壁上沉沉睡去,聽他鼾聲漸起,傅千裳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剛才撿柴火時,他發現附近有個深潭,於是便想趁聶琦入眠時,好好去泡一下。
為了如影隨形地跟隨聶琦,他平時連泡澡都是匆匆忙忙的,更別說臉上的面具了,最近一直沒摘下來,早悶壞了,若早知會這麼辛苦,打死他都不會接下這任務。
來到潭邊,水清如鏡,風拂過,漣漪間映出點點繁星輝芒,蒼穹處圓月高掛,一片寂寥。傅千裳取出特製藥液,沾著水,慢慢將面具揭下,然後脫去衣衫,躍入水中,潭水甚冰,不過他內功深厚,倒不覺得怎樣。
靠在一塊青岩石上,撩起潭水拂過肩胸,只覺暢快無比,又洗了把臉,慢慢搓揉面頰,那面具雖然精巧,但長期戴著,也會感到不適。
接著又站起身,拔下髮簪,任由如雲青絲垂下,正準備將長發也浸入水中.忽聽身後有聲音傳來。
傅千裳轉過身,便看到聶琦正立在不遠處的草叢間,眼望這邊,一臉驚詫。
月華灑下,清潭明輝如鏡,一人在鏡中,一人在鏡外,四目相對,風聲剎那間似已停止,空谷寂寥,天地間仿佛只留他們二人。
傅千裳只覺不妙,慌忙縱身掠過青石,落到岸邊,點掠間將面具衣衫撿起,飛奔而去。
他輕功天下無雙,著急中連穿衣也迅如閃電,待返回洞窟,衣衫已穿戴整齊,面具也穩穩戴在了臉上。
太大意了,應該等聶琦熟睡後再去泡水的,千萬不能讓他發現那個人是自己,否則以後就不容易脫身了,他若有懷疑,一定抵死不認。
傅千裳摸摸臉上面具,在確認毫無破綻後,這才放心。
躺下假寐,卻不見聶琦轉回,擔心他有事,傅千裳只好又跑出去找他,走到潭邊才發現,聶琦還站在那裡,仿佛被人點了穴道般,身形表情跟剛才一般無一。
這傢伙失心瘋了?還是被山魑什麼的迷了心智?拜託,他只是個見習御醫,捉鬼驅妖他可不在行。
「喂,醒醒!」
伸手在聶琦面前用力晃,吼了半天,聶琦才回過神,緊緊盯住他。
傅千裳有些心虛,於笑:「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一覺醒來,發現你不見了……」
典型的惡人先告狀,卻被聶琦拉住衣袖,一臉喜色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這次換成傅千裳發呆,愣愣問:「你找到了什麼?」
見過他在宮變中氣定神閒的神情,見過登基大典時他淡雅敦厚的言談,卻從未見過他這麼一副表情,像是某種願望得以實現,興奮之極的孩童模樣,沒有任何做作,完全坦誠的興奮。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聶琦灰眸閃亮,指著面前的潭水,道:「那個人!那個讓我一見鍾情的人!」
一覺醒來,不見傅千裳在身邊,有些奇怪,便出來尋他,誰知來到潭邊,便看到那個精靈正在潭中沐浴,長發如緞,體如潤玉,回眸微笑中帶著蠱惑人心的絕姜和邪魅。
那份不屬於凡問的空靈,似乎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是謫仙落塵吧。
心房鼓動個不停,他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找到了那個與之相守終生的人。
「幻覺!」傅千裳冷冷打斷聶琦的話,拉著他往回走。
「不是幻覺,剛才她就站在那裡,沖我微笑……」
微笑?他發誓自己剛才絕對沒對著這個白痴小皇帝微笑過!「深山老林,怎麼可能會有美人?一定是山魍鬼魅那些髒東西,小心為妙,要是被吸去了精氣,一定一命嗚呼。」
「那種美,若得之,死亦無憾吧?」
耳邊傳來聶琦的喃喃痴語,傅千裳身子一震,轉頭看他,見他神情痴迷,完全不像自己平時熟悉的那個人。
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拉住聶琦的手滑落下來,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