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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激情一幕,今早的溫柔話語,交織著不斷在耳邊迴旋,心亂的很,不去想,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今早聶琦表現得太溫柔了,溫柔的像是故意做出
來得……
內侍將冰糖蓮子湯小心地端到傅千裳面前,他回過神,接過遞來的羹匙。
溫熱的湯汁,溢著淡淡的桂花馨香,只聞氣味,便知甘甜無比,感受到聶琦的體貼,傅千裳心頭一暖,用羹匙掬著湯汁送到嘴邊。
手突然停住,他盯住湯碗,眼底的笑一點點沉了下來。
「是皇上讓你們送來的?」他用麻木的聲音問。
「是,皇上還特意叮囑過,一定要讓公子吃下。」
「是嗎?」
傅千裳端碗的手發著輕顫,應聲中透出無奈的苦笑。
湯餚一定很美昧,毒藥通常都是甜的不是嗎?鶴頂紅,腹蛇涎,這兩味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那味——歸離。
歸去,離別。
這是暗示要自己死心,自行離開的意思吧。
聶琦不是傻瓜,他知道自己精通毒術,這碗毒藥根本對自己造不成傷害,他只是要告訴自己——要麼離開,要麼……死。
是在為昨晚的酒後亂性後悔嗎?明明後悔,表面上卻仍那麼溫柔,再不動聲色的將毒藥送來威脅,還真像聶琦的作風。
永遠不留人話柄,他依舊是眾人景仰的仁義帝王,淫亂放縱的那個只有自己。
聶琦,你若後悔,便該在昨晚我沉睡時殺了我,那樣,我對你反倒會有幾分敬……不過,如你所願,你要我走,我走便是;你要我喝下這毒藥,我也喝了便是!湯碗送到嘴邊,無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細雨輕落,遮不住涼亭里的旖旎春色,年輕儒雅的帝王,風華絕代的美人,正執手相握,溫柔訴說著細微話語。
傅千裳站在遠處,淡淡遙望,身旁雨打芭蕉的聲響不再動聽,反倒像是重錘,~聲聲,狠擊著他的心房。
剛才他聽小五說,早朝散後,聶琦跟朝中幾位重臣在御書房議完事,便一直待在荷香宮,和沈鴻月品茶聊天,小五等近侍都被遣了出來,只在遠處立著聽候差遣。
「傅公子,您身子不適,還是先回去吧,若是淋了雨,得了寒症,皇上一定會擔心的。」
小五在旁邊為傅千裳撐著傘,輕聲寬慰,身子卻有意無意地擋在他身前,生怕他一個忍不住,衝上去鬧事。
誰知傅千裳凝視良久,只是淡淡一笑。
「他們很般配。」
不敢輕易搭話,甚至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小五隻是傻傻的聽著。
傅千裳依舊在笑,人已轉身離開。
「這世上人人都喜歡美人,所以,他也沒做錯什麼……」
錯的是自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相信那些所謂的諾言,不該在將身子付給對方的同時,將心也傻傻的一起掏了出去。
離開時,傅千裳將那枚藥玉毫無留戀地拋在了桌上,這種收買人心的東西不要也罷。
走出皇宮,他回頭看那濛濛細雨中的紅牆碧瓦,不由想起數月前自己輕鬆自得地步入這座宮殿,發誓要取盡宮中所有珍藥的情景,不自禁笑了。
身子已不再感覺到痛,痛的是心,藥性發作了,刀攪般徹心的痛,一陣劇咳後,鮮血從嘴角涌了出來。
傅千裳將油紙傘隨手拋到了一邊,抹去唇間的血跡,仰頭看著平漠蒼空,笑顏中似有東西滑下。
「呵,頭一次淋雨,從來不知道,原來雨滴是鹹的。」
「十衣,你又在偷懶!」
怒吼聲在整個御藥庫里迴旋,沒放好的幾包藥材從架子上被震落下來,還好旁邊的小藥官眼疾手快,躍上前穩穩托在了手裡。
小藥官重新放好藥,又上前很親熱地拍了拍還在吹鬍子瞪眼的太醫肩膀,轉著靈動雙目,笑嘻嘻道:「師傅,你最近肝火很旺哦,我幫你開兩副清火的藥好不好?」
「不好!」
要不是這小子整天打請偷懶,他會肝火旺嗎?早知如此,一開始就不該收他為弟子,失策啊失策,那天他一定是鬼上身了,才會撿了這麼個大麻煩回來……
手腕被小藥官硬拽了過去,搭脈道:「噢,不僅肝火旺,還陰陽失調,看來最近師傅很少跟師娘親熱哦,沒關係,這藥給你,服了它,絕對讓師傅重戰雄風。」
一個小瓷瓶飛快地塞進太醫手中,把他的怒火也一起塞住了。
最近那話兒是有些精神不濟,試試看也不錯,小徒弟別的不行,配這藥可最情。「
這台階搭得好,太醫立刻眉開眼笑地收下了,又裝模做樣訓了幾句,就急急跑出去,連門都忘了帶。
「萬煜的人都很好玩啊。」
關上御藥庫的大門,傅千裳拍拍手,來到牆角的木梯前,縱身躍上,開始了他每日的瞌睡功課。
萬煜是和永嵊並駕鼎立的鄰國,疆土不如永嵊富饒,卻國泰民安,傅千裳來到萬煜,到現在已過了三個多月,時間過的很快,快的他差不多都已忘了那個人的存在。
離開永嵊後,一開始他在江湖上混了幾天,覺得無聊,於是重操舊業,混進萬煜做他的見習御醫,順便再賣賣狗皮膏藥,日子過的倒也逍遙自在。
十衣是干裳二字的拆解,不過容貌他沒換、已經習慣頂著這張普通面孔混日子,他懶得再改,再說,要做一張精巧而具也不是件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