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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當然不對。
葉翔腦中似有什麼東西在突突地跳動,幾乎要爆裂出來。他抬起手,很壓著疼痛之極的太陽穴,只覺那成片的雨水砸下,已將眼前模糊了一片,再怎麼努力定神,也經不過雨水在眼前時溶時散,而腳下,也越來越軟。
“紫蘿!”他有些艱難的側過頭去,眸中已是驚疑不定。
“三哥哥,你怎麼了?累壞了嗎?”紫蘿的眼睛給雨水激的通紅,漆黑的瞳孔在不如白天那麼清潤如寶石,卻也是焦急萬分,伸手去扶葉翔。
葉翔定定的望著她,分明從那焦急之外,看出一絲隱於黑暗中的狡黠。他猛地側過身,讓開紫蘿伸來的手。
紫蘿卻在他側開身的一瞬間,行動加快了數倍,迅速擢住葉翔得手,然後是一掌,擊在葉翔背後。
葉翔的身體,卻已在那一瞬間緩慢了許多,連雙腿都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一般。
這絕非是因為睏乏!
那碗淡琥珀色的薑湯!
那麻辣的姜味,依稀在纏繞在舌尖之上。而那種味道,僅僅是麻辣嗎?那姜味的麻辣之後,就進掩蓋了多少的不為人知的陰謀和算計?
紫蘿,你,居然也在暗算我!
葉翔憤恨的望了她最後一眼,痛楚,怨毒,擔憂,在面容之中飛快滑過,然後慢慢軟倒下去。
紫蘿怔怔看著葉翔倒下的身形 ,忽然跪倒在地,嗚嗚而哭,如一個迷途的小孩。
兩人一起跌落地間時濺起的泥水,糊滿了她秀麗的臉龐。
直到前方依稀有人影飄過,他才迅速托起葉翔,藏於一邊的青糙之中。
又一道閃電撕裂暗黑天宇,映出地上兩人的面色,具是蒼白如鬼。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左也苦,右也哭。誤!誤!誤!
片刻之後,凝華宮已是喝殺一片。宮中的侍衛和李淸容的心腹侍女們,已和那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阿嬋和紅姑,本來誰也不服誰的兩名凝華宮侍女,面對突襲而來的強敵,終於並肩而立。兩柄寶劍,俱是氣勢如虹,貫穿黑夜暴雨,但聞慘叫聲不絕於耳,鮮血與雨水交織,從石階上嘩嘩衝下,匯到階下,不過片刻,便如汪洋血河,電光炫目下,紅的觸目驚心。森然的死亡氣息,立刻如狂風暴雨一般,將那華麗巍峨的殿宇重重包圍。
“吾等奉皇命追擊叛黨至此,宮中侍衛,不得反抗,不得反抗!”有黑衣人高舉濕漉漉的明黃聖旨,大聲呼喝。
凝華宮是從有些遲疑,在雨瀑中猶豫相望。
阿嬋猛地躍起,喝道:“皇宮之中,哪有你們這些雞鳴狗盜之輩,這般藏頭露尾,還敢假傳聖旨?”
她橫里一劍,以斬向那黑衣人的手掌,黑衣人手一縮,聖旨已被另一把突襲而至的寶劍挑起。甩在空中,但見劍光飛揚,已被攪得粉碎,很快給雨水衝到泥水裡,找不到蹤影。
“你,你們敢毀旨!”那黑衣人著實驚怒。
而攪碎聖旨的人正是紅姑,他笑的輕蔑二不屑:“什麼聖旨?我只看見一堆破布而已!”
阿嬋大笑:“你看是破布,我看確是狗屎!”
“罵得好!痛快!”紅姑笑道:“阿嬋,我以往看你,可沒這麼可愛!”
阿嬋道:“我也從沒看你這麼順眼過!娘的,這口鳥氣,我都憋了三年了!”
紅姑是這次李淸容回宮時才混了進來,而阿嬋奉了白天曜之命隱伏在李淸容身畔守護她,有足足三年了,早已憋悶得不行,好容易有個發泄的機會,跟不肯放過,何況,她明知白天曜正藏在李淸容房中,又怎肯讓自家主人落於司馬澄之手?--------------------------------------------------------------------------------------------
第三十九章 肘變(二)
但見兩人劍氣破空而下,如流星萬點,穿破雨幕,景逼向那驚駭莫名的黑衣人,竟是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
有他們兩人帶頭指責黑衣人假傳聖旨,其他侍衛更不遲疑,明晃晃的刀槍直向黑衣人身上招呼。眾黑衣人慾突破防線沖入宮內,竟不容易。
“皇上駕到!皇上駕到!”
亂到不堪時,又有湊熱鬧的太監噪音尖厲響起,偏生一個驚雷過來,嘩啦劈中宮院內一顆櫸樹,但見火光炸起,黑煙吞吐中,櫸樹轟然倒地,逼的附近交手之人匆忙後退,已被樹梢掃著,打在身上生生地疼,更別提他們那早已淋透的衣衫,又濺上無數的血水濁泥了。
一時眾人都為這不測天微愣神時,已有人高聲喝道:“凝華中為何如此少鬧?皇后素來就是這等教訓下人的麼?”
高大華蓋下,司馬澄穿著明黃便裝,披了斗篷,在一群太監侍衛簇擁下立於宮門前,猙厲閃電中,內侍手提的燈籠毫無光澤,而提著燈籠的那些手,已是不自禁地顫抖,不知是因為天威難測,還是因為遍地血河。
而司馬澄眉目不動,寶相端莊,將手一抬,指住阿嬋等人,道:“我命人呆了密旨喬裝擒賊,你們為何不問情由,橫加阻攔?”
紅姑極其靈巧,高聲回道:“稟皇上,這些人來歷不行,徑闖皇宮,出手便傷人命,奴婢們怕驚著皇后娘娘,不得不出手阻攔。——誰知以天家神威,也會在皇宮之中出現並非侍衛打扮的不明男子呢?”
司馬澄目光炯然,盯在紅姑身上,道:“你,是開天盟的人?”
紅姑答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開天盟,不是早就滅了麼?如今還有開天盟存在麼?”
司馬澄哼一聲,也不理會她話中帶刺,綿里藏針,扭頭道:“你們確信叛逆躲進凝華宮了麼?”
一旁立刻又黑衣人應諾:“微臣親眼所見!”
“那麼,”司馬澄笑道:“保護皇后娘娘要緊,先到皇后娘娘臥房中去搜一搜吧!別混到了皇后屋中,驚著了皇后,可就拿你們是問了。”
黑衣人應了,已有幾名身手高明的,正要向前衝去時,已聽得李清容的聲音婉嚦傳來:“皇上,半夜到臣妾宮中捉賊,到底是想壞皇上自己名聲,還是想壞臣妾的名聲?便是臣妾有心藏賊,也不會再今日吧?”
那聲音並不大,卻極清脆嬌婉,含情蘊愁,穿透狼籍的血雨繽紛,從各人的耳邊,一直滲到心田中去,一時連天地都靜止了一般,雨水的滴落更是慢了半拍,有些恍惚般在眼前漂浮。
隔了那層層的雨影,李清容纖瘦的身形已出現在鵝黃的宮燈下。她的面龐憔悴不堪,蒼白得連唇邊都沒有一絲血色,腰肢纖纖,不盈一握,風吹過,那身子便如柳枝亂晃,如非兩旁有人緊緊扶持,瞬間便可被狂風吹得倒地不起,或如浮萍般掉於風雨之中,卷得無影無蹤。
風雨都似飄得遠了,眾黑衣人望著眼前的絕代佳人,竟不知該不該在走向前去,只恐一時呼吸聲大了,將這佳人吹得如雪水化去,從此再也無法尋其蹤跡一般。
司馬澄的呼吸有些濃重,嘆息道:“你居然出來了?”
李清容靜靜答道:“皇上親自來了,臣妾就是病得快要死去,也是一定要來贏家的。”
那看來孱弱如水的眸子,卻在安靜中慢慢灼出明烈的一星火花來,與司馬澄見見克制不住的很怒交擊,洌如電光。
“朕相信皇后清白。但為皇后安全計,還是到皇后臥房查一查才好。”司馬澄終於擠出一絲難看笑意,道:“朕親自去查,決不讓他們亂動皇后的物事,如何?”
能如何?難道皇后有那樣的權利,攔著不許皇帝進入自己的寢宮?李清容悲哀地笑,讓開了路。
司馬澄望了她一眼,帶了幾名高手拂袖奔入內室。
兩名宮女正收拾著染血的紗布,室中瀰漫了濃重的藥味,絕無一個閒雜男子。杜如花甚至走到床邊,將床下都細細瞧了一遍,然後一臉茫然回到司馬澄身畔,顯然是一無所得。
司馬澄有些彷徨地在四下打量,然後凌厲瞪向李清容,譏笑道:“我倒也忘了,我的皇后,本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物,頗有幾分身手,反應可真是不慢。這麼快就將他們送走了?”
李清容漠然道:“皇上,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你在指責自己的皇后與敵勾結,狼狽為jian?既然如此,臣妾就在宮中等皇上的廢后旨意了!”
她弓身行了一禮,將眾人冷淡瞥過,哼了一聲,已走向一旁的雕花竹榻,緩緩坐下,偏過頭道:“這半夜三更的,臣妾可累得受不住了,可否請皇上移架到上書房去擬臣妾罪狀,以廢臣妾的皇后之位?臣妾這會兒可失陪了!”
司馬澄的淡金頭髮已被淋濕了許多,耷拉在深凹的眼睛前,泛著妖異莫測的光澤。
許久,他深深吐了口氣,道:“罷了,算你牙尖嘴利,朕念在你現今病著,也不去追究你的過錯了。你先歇著吧!只是……”
司馬澄冷笑兩聲,道:“這件事,沒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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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應差陽錯(一)
他微昂起頭,捏緊拳頭,低低吼道:“我就不信,他們能飛天上去!”
他慢慢轉過身,沉聲喝道:“給我搜!翻遍皇宮,也要把葉翔和白天曜找出來!我就不信,他們能逃到天上去!”
眾人齊身應諾,四散逃開。
杜如花扭頭看一眼淡然躺於竹榻上小憩的李清容,蹙了蹙眉,輕嘆一聲,緊跟了司馬澄走了出去。
註定,這又是個不眠之夜。
天快明時,距玉露宮不遠處的一處廢井,慢慢爬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落下井沿,便伏在地上,大吐特吐。
正事那自以為幸運無比逃出生天的雲飛飛雲大小姐了。
水!水!該死的水!
沿了地圖上的通道一路走過去,居然發現那通道一半浸在水中了,而走到最後居然是口井,井中的濁水,正緩緩往通道中灌。
好容易施展雲飛飛的狗爬式泳技衝出水面,已嗆了大口的髒水,澀得連舌頭都似騰挪不開了。
而千辛萬苦爬到了井外,一般是淋漓四流的濁水污泥,幾乎沒處落腳。
雲飛飛才知並非畫圖人不厚道,不標註一路走有水道,而是因為她這人交了華蓋運,趕上個大雨天被困密室了。
當然,她卻不知道,她已算是幸運的了,至少,她此刻回到地面時,已經不再下雨了。雨過天晴,浮雲淡淡,映在藍寶石的天際,清新而美好。連濕漉漉樹木青糙,都散著清冽的泥土氣息和糙木天然的郁青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