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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小謝妃的內心,一定也不愉快吧?

    雲飛飛想著,忙笑道:“我也吃得清淡,這菜吃了正好。”果然拿了筷子,當先挾了筷枸杞芽,大讚味道清鮮,別具一格。

    小謝妃凝霜銷雪的面龐果然漸漸泛出溫潤笑意,如夏日涼透的清茶,幽涼直沁肺腑,卻甘香猶太存。

    二人俱是女子,吃得並不多,不一時便吃畢,宮女撤了飯菜,重又沏了釅釅的茶來,自然又是上好的,聞了一聞,似是頂級的鐵觀音。輕輕品一口,果然唇齒留香。

    但若對了小謝妃而飲,便覺這茶的味道遠不及女子清醇醉人了。

    而小謝妃已回頭吩咐小舍兒:“小舍兒,你帶了婉嬪娘娘的侍女下去用些飯菜吧。還有你們幾個,都下去吧,我和婉嬪娘娘靜靜說會兒話,也好論論琴道樂律。”

    眾宮女一齊應了,姍姍退出,又將門兒帶上,意只留了小謝妃和雲飛飛在屋中。

    雲飛飛不知這小謝妃是何主意,一眼不霎望著小謝妃,皎潔的面容已不自禁流露出疑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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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小謝妃(二)

    “你很……喜歡三公子?”小謝妃悠悠地晃著盞中茶葉,看著茶水中葉兒浮浮沉沉的舞蹈,笑得清澀。

    雲飛飛再不料小謝妃會如此直白,一時鬧了個大紅臉,差點將茶盞丟到了地上,但她到底是慡朗大氣之人,沉吟片刻,也不迴避,直視著小謝妃道:“是,我和葉子心心相印,天底下,再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她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司馬澄,也是不能。”

    她毫不遲疑直呼北周皇帝名諱,用大周律來治,怎麼算都是個大不敬之罪。可小謝妃居然沒有怪責她如此無禮,只用研磨的眼光默默打量著她,然後輕輕嘆息:“葉子。你稱呼那位葉三公子是葉子。”

    雲飛飛坦然道:“是,他是我的葉子。我認識他時,他給司馬澄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不肯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他告訴我,他姓葉,我就叫他葉子。”

    想起初見時葉翔的狼狽和屈辱,她的笑容亦苦澀起來,連明珠般的眸子也蒙上層層的塵埃,心頭的疼痛和憐惜,那樣清晰地在她的眉宇間呈現,連愁意都如玉無瑕。

    “也許我該謝謝司馬澄,如果不是他害了葉子,只怕我至今還不認識葉子,更不能擁有這世間最完美的感情。”雲飛飛眸光流盼生輝,嫵媚得可以壓過崇光宮外艷若朝霞的海棠林。

    她繼續道:“只是,若我們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相識相愛,我寧願我們從沒見過。我不要葉子受苦。”

    小謝妃神色依然平靜,低了臻首,輕輕啜著茶。雲飛飛正想著她會不會笑話自己的幼稚時,小謝妃抬起眸來,有種輕淡的波瀾涌動,悠然道:“葉子,也這般喜歡你麼?”

    雲飛飛笑得眉眼俱開,眼角上挑著,盛滿了桃紅李白灼人的風情。

    “葉子當然喜歡我。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到死都是。”雲飛飛驕傲地宣布,毫不遲疑。

    小謝妃也淡淡笑了,卻有絲很尖銳的光芒有意無意從雲飛飛面頰飄過:“可我聽說,葉三公子中意的人兒,早就在宮中了。”

    雲飛飛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指的是誰。她是好人,葉子一時無法忘情,也是應該的。我會等他,等他徹底把她當成姐妹或好朋友的那一天。”

    小謝妃又微笑了:“小丫頭性情清朗大氣,連我瞧了都愛,想到葉三公子,更是看待得如珠仿似玉了。可惜了,天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你和葉三公子,到底有緣無份。”

    雲飛飛怔了一怔,忽而笑道:“你是說,我入宮了,從此就不能和葉子在一起麼?”她斷然道:“不會的,葉子不會不管我,他很快,就會入來帶我走。”

    小謝妃微微動容,笑意漸漸斂去,緩緩立起身來,透過窗欞,望向陳設大氣卻簡單到近乎荒涼的院落,輕輕道:“你居然,還想出宮?你居然,還想著和你的葉子雙宿雙飛?”

    “不可以嗎?”雲飛飛反問:“我本來就是給司馬澄搶入宮來的,他封我做婉嬪,我就是婉嬪了麼?”

    “你以為,你可以逃脫得了嗎?凝華宮那位,有兩位絕世大人物背地撐腰,不是一樣乖乖呆在皇宮裡,做她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活死人?”小謝妃譏嘲道,冷淡黑眸,卻泛起莫測的微瀾,如幽深秋潭,透過重重迷霧,映出的瀲灩水紋。

    凝華宮,李清容,北周最尊貴的皇后娘娘,在小謝妃看來,只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活死人?那一心想帶她出宮的人,自然白天曜和葉翔了,可最終連他們也慘敗於司馬澄之手。

    “如果葉子來得晚了……”雲飛飛忽然放高了聲,說道:“如果葉子來得晚了,你告訴他,不許喜歡別的女人。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他,等他一百年。即便那時候他已經老得走不動了,我也不會嫌棄他。”

    雲飛飛笑著說,微微有些遲疑,可那遲疑,分明是因為一種不舍,對於心上人的不舍。

    “這麼說,你是不打算讓司馬澄碰你了?”小謝妃話中有譏嘲之意,眼中卻有了女人對於女人的那種難得的尊敬。

    雲飛飛惘然道:“我怕他碰我,寧死也不願他碰我。只是我又擔心我死了葉子會哭。他的身體很不好,禁不住老是傷心。”

    她嘆了口氣,道:“清容姐姐,已經夠讓他傷心了。我該讓他快樂才是。”

    這樣的討論,也許在現在的情勢下顯得毫無意義,所以小謝妃沒有再追問。

    茶,早就涼了,但云飛飛再沒有去喝茶,小謝妃也沒有再叫人添茶。

    她打開了門,叫人焚香,然後淨手,彈琴。

    一曲《平沙落雁》,那樣曠闊大氣的曲調,生生讓她彈出萬般無奈的愁緒來。

    雲飛飛再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小謝妃口中的活死人李清容,但想到她千里報訊的情誼,和面薄腰纖的愁態,更覺不忍心前去驚擾。眼見小謝妃雖不是很熱絡,倒也沒有逐客之意,而她自己更是壓根兒不想回那甚麼蓮珠宮裡去住,遂也便靜靜呆在小謝妃身畔,撐著下頤聽她彈琴。

    看來如此冷漠的冰雪美人小謝妃,所奏曲子居然每支都在沉厚清越中泛著悠悠情思,如澗底幽泉,潺潺滑過,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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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如意(一)

    或許,這個冷美人心底,亦有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吧?

    比如,她怎樣愛上自己的長輩兼主子司馬震,經過怎樣的掙紮成了他的側妃,然後是正妃,卻在一夕的風雲變幻間,成了司馬澄的一無玩物。

    必然是玩物而已,只是作為勝利品的玩物,顯然比別的玩物更具紀念價值。所以她和李清容,都成了最高貴的玩物。

    焉不知司馬澄對酒當歌之際,是不是在得意感慨,感慨昔年的仇敵或潛在仇敵,終於被殲滅殆盡,而勝利的旗幟,就是凝華宮和崇光宮裡兩個寂寞的女人。

    雲飛飛癔想著小謝妃的遭遇,忽然想到,小謝妃是不是和她一樣,在等著司馬震重震旗鼓,將她救出宮去?

    那個當日的寧王,今日的江陽王,是不是也和葉翔一樣,日夜思念著當日的愛人?

    雲飛飛坐於石椅,正吹噓不已時,忽見數隻飛鳥,從宮外的海棠林中簌簌飛過,拍落芳郁的海棠花香。

    七弦琴的琴音突然濃重,如受驚的小鹿,驀地一掙,但聞“錚”地一聲,一根弦絲已然斷裂,巍巍顫於風中。

    小謝妃似也吃了一驚,定定看了那斷弦,潔白的手搭在栗殼色琴面上,似用了極大的力,連指甲都泛出青白來。

    這時,宮外已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報:“皇上駕到!”

    雲飛飛這才悟出,那驚起飛鳥的,正是司馬澄。

    她原以為司馬澄多半會去蓮珠宮,所以不敢在宮中呆著,但卻忘了小謝妃正是司馬澄目前最寵愛的妃子,風頭之勁,甚至超過了不問外事借病隱退的李清容。

    眼見得司馬澄帶了一群人已大踏步走了過來,想藏身已是不及,只得悄悄向後退著,跟在小謝妃後低頭行禮。只願司馬澄眼睛停駐在絕色的小謝妃身上,再看不到自己。

    可異最毒瘤的雪白衣衫,此時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宮女中已成了最招搖的顏色。

    司馬澄眼睛幾乎立刻就亮了,微笑著向小謝妃道:“雲婉嬪怎麼會在你這裡?記得你素來不太願見生人。”

    小謝妃淡淡笑道:“聽說皇上新帶回一位美人,絕色無雙,臣妾一時好奇,請傑坐坐。原來卻是這般俊俏的妹子,怪不得皇上一見之下,便將臣妾棄於腦後了,連臣妾看著,都覺得清新脫俗,妍麗無雙。”

    司馬澄優雅坐到石椅上,找開摺扇輕輕搖晃,笑道:“她剛剛入宮,許多規矩並不知道,皇后又一直病著,只能靠愛妃多多指點了。”

    小謝妃將袖子提起,掩了唇輕笑道:“指點倒也容易。只是不要得了新人便將舊人拋諸腦後才好。”

    司馬澄嘿嘿一笑,道:“朕特地來看愛妃,愛妃怎能如此揣奪朕的心意?”

    話猶太未了,小謝妃已截口道:“皇上既來看我,今晚便就留宿在崇光宮吧。”

    司馬澄還待說什麼,小謝妃已側首向著雲飛飛,冷冷道:“還不回你的連珠宮裡去?皇上改日才會去看你!”

    她修眉挑起,一派勝利者的傲氣凜然,全不把雲飛飛看到眼裡。

    而雲飛飛已顧不得想別的,也不行禮,帶了儲兒一溜煙跑了開去。

    隱隱,聽得司馬澄道:“愛妃,你還真是……狡猾!”

    狡猾?

    什麼意思?

    難道小謝妃把她留在自己宮中,真的是為了引來司馬澄寵?

    她怕才來的雲婉嬪,會影響到自己在宮中的穩固地位?

    但不管小謝妃的真實用意如何,雲飛飛對她感激不盡了!

    只要能讓她從司馬澄眼前消失,變成小貓小狗都不妨,何況只是給小謝妃利用那麼一下?

    回到蓮珠宮,得多多燒燒香,求上天佑她雲飛飛,天天能遇到小謝妃這般的人物了。

    只怕蓮珠宮那般惡俗的地方,連上天也不願眷顧!

    雲飛飛的頭生生地疼了起來。

    回到蓮珠宮,宮內一幫子的宮女內侍,猶在戰戰兢兢,不知是不是在擔心雲飛飛會不會橫著給人送過來,或者壓根兒就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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