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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飛努力支撐著身體的重量,掙扎著坐起,長發拖拽於地上,已染了大片灰塵,可她依舊盈盈笑著,用最明艷的笑容嫵媚笑著,向至尊的北周皇帝挑釁:“我便是死了,靈魂也會回到他身邊,日日夜夜伴著他!他的心裡,也不會再有其他人,生生世世,都只有我一個人活在他心頭,又有什麼不好?總比你好啊,這個天下,盼著你死的人可比盼著你活的人多多了!你這會子就死了,只怕沒一個人會掉一滴淚!”
司馬澄再忍不住,揚起鐵鏈,正要衝那美麗的頭顱也來那麼一下,一旁杜如花輕聲稟道:“皇上,這女子是雲淵的孫女人,又是葉翔的心上人,活著可比死了的用處大!”
葉翔固不用說,司馬澄恨他恨得甚至不願讓他輕易死去,如今將他喜歡的女子擒了,憑他葉翔通天本事,也不敵那點兒女柔腸,自會投鼠忌器,處處受制;而雲家到底是數代忠良,有目共睹,目下許多大臣已在腹誹永熙帝的殘暴無道,再處置雲淵這樣的老臣,若引動群情激憤,便有些麻煩了。
司馬澄變色變幻數次,終於扔下倒刺鐵鏈,神態漸復從容優雅,他將自己的長髮掠了一掠,嘴角彎出意味深長的笑意:“對,這樣的寶貝大小姐,如何傷得?何況我們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他伸手在雲飛飛臉蛋捏了一把,緩緩站起身來,冷然道:“帶走!”
這一回,輪到雲飛飛面色倏變了。
她所做的,原只是激怒司馬澄,以求一死而已。
葉翔臨去時,分明緊執了她的手,要將她一起帶走,是他身畔的白天曜在低勸:“三弟,你自己受傷便重,帶上她更難逃走,能逃一個是一個吧。”
葉翔的手,似乎是硬給白天曜拉開的,他只來得及哽在喉嚨間說了一句:“我會回來救你,你一定抱住自己性命……”
葉翔要她抱住自己性命,可雲飛飛實在不知道,一個女子,落在司馬澄手中,改用怎樣屈辱方式,才能求得生存;但她知道,葉翔說到做到,他一定,一定會回來,回來救她!
而雲飛飛,又怎能再讓他回來,讓他回來送死!
司馬澄是葉翔的惡夢,雲飛飛一心盼著,她的葉子能遠離這個惡夢,從此永永遠遠安心度日。
哪怕,從此再沒有雲飛飛,哪怕,從此葉子再不是雲飛飛的,只要葉子好,雲飛飛便已幸福。
雖死無憾。
但是,難道現在連死,也成了一種奢侈?
葉子,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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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人質(一)
那晚紫蘿被秦楓制住,正步出山洞,身後連連有人出刀,秦楓大驚,再也顧不得別的,帶了紫蘿向外奔去。
待到洞外,只聽身後有人呼道:“快救紫蘿公主,秦楓劫持了紫蘿公主!”
洞外守軍一時大駭,正在遲疑要不要幫忙攔截時,紫蘿聽得那聲音有些熟悉,立刻順著其意道:“快救本公主!快救本公主!”
守軍聽出紫蘿的聲音,立刻向秦楓攔去。
秦楓百口莫辯,眼看後面追擊之人身手極是高明,其中一人分明是受傷的葉翔,只是長發撲面,又在黑夜之中,守軍再也辨識不出他來;而另一人與葉翔相攜,雖是不認識,但能在瞬間從山洞之中救出葉翔來,自然絕非常人。秦楓再也不敢硬拼,掩了紫蘿的口,急急沖了出去。
守軍只顧著攔截這膽敢劫持紫蘿公主的狂徒,哪裡再顧得上分辨後面追擊之人是敵是友?竟放了二人一徑去了。
那救葉翔之人自然是白天曜。
他救了葉翔,又攜了葉翔直追秦楓,不過七八里路,已追上秦楓,那刀光凜凜,如初發之硎,秦楓自然不是對手,何況手中又有會武的紫蘿拼命掙扎,不得已放開了紫蘿,一徑逃去。
紫蘿見葉翔逃出,自是又驚又喜。
“三哥哥!”她撲到葉翔懷中,已是哽咽難言。
葉翔輕輕擁住她,已“噗”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來,人已軟倒下來。他的外傷固然不輕,到底未動筋骨;但他因雲飛飛受辱,胸門口硬生生受了慕容飛一掌一腿,已然受了內傷,卻是一時好不了的了。
“三哥哥!白大哥,快來看看三哥哥!!”紫蘿驚叫,忙扶住他,又趕著向白天曜求救。
白天曜默默看著葉翔,他的面容稜角分明,氣質冷硬,深褐色的冰涼眼瞳在晨光微熙中耀了複雜的情緒,恨,怒,憐,還有牽扯不清的傷感惆悵。
葉翔感覺到那瞳仁深深,唇角泛出自嘲苦笑,努力撐著紫蘿肩膀站起,望向白天曜,然後屈膝,跪倒。
“大哥,小弟錯了!”葉翔輕而清晰的回答,眉宇之間,有些狼狽難堪,卻並不迴避白天曜複雜眼神。
男兒膝下有黃金,殺人不過頭點地。
但白天曜側身避開葉翔那一跪,望向葉翔的神情並不打算輕恕,甚至漸漸凌厲,如刀眼神,幾要穿破葉翔肌膚。
“若不是清容親筆來信,我不會理會你的事,葉翔。”白天曜淡然答道:“我救你,看的是清容。”
葉翔苦澀道:“我知道,你為的是清容。”
“難道葉三哥哥當年為的就不是清容姐姐?”紫蘿再不忍心愛之人受委曲,抬起亮晶晶的眸子,道:“白大哥,你一定不知道三哥哥那麼些年來是怎麼樣待清容姐姐的。”
白天曜濃眉顫動,冷笑到:“我當然知道,包括,他是怎樣淪為司馬澄階上之囚,我全知道。”
紫蘿也隱約知道些葉翔被囚真相,到底不甚了了,一時瞠目結舌。----------------------------------------------------------
第二十六章 人質(二)
但見葉翔窘的滿臉通紅,許久才答道:“我並不知道,那藥是司馬澄下的。”
“你不知道?”白天曜想大笑,卻笑的比哭還難看:“所以我說,其實你並不為清容,你只為你自己。你若全心為清容著想,又怎會不避嫌,與人孤身相處,授人以柄?何況,你既不放心她,當日何必苦心孤詣,送她入宮?你可知,你可知我寧願是你娶了她?至少,我知道你會好好待她一生一世,絕不會背叛她,讓她受委曲。”
“是,總是我的錯。”葉翔黯然搖頭,眸光一片慘澹:“總是我,對不住清容,也枉負了,當年的結義之情。”
“所謂結義,不過是司馬澄攏絡你我的手段之一而已。”白天曜冷淡道:“我早已忘了所謂的結義之情了。唯一能讓我安慰的,我終究通過司馬澄認識了李清容,便是終究不能在一起,到底不算辜負了這一生。”
“不算辜負了這一生?”葉翔有些恍惚,輕聲呻吟道:“怎樣才算不辜負了這一生?”
“若有李清容,便算不得辜負。”那樣冷硬的漢子,聲調忽然溫柔。
“若有雲飛飛,我便也算不辜負。”葉翔喃喃說著,慢慢立起身來,一扭頭,已見紫蘿凝住自己,潸然欲淚。
白天曜不肯說原諒,葉翔也不再求恕,黯然攜了紫蘿繼續向前行去。
“葉翔!”白天曜忽然叫住他。
葉翔頓住。
白天曜緩緩走上前,拍住葉翔的肩,遞過一隻瓷瓶:“這是治內傷的,先服兩粒。外傷只能等把鐵血軍和開天盟兄弟們救出來再慢慢治了。”
葉翔失聲道:“我那些兄弟……”
白天曜沉聲道:“我本想利用他們在山下進攻,引開守軍注意力,自己則趁亂混入紫蘿的護衛中去救你。不料李天靖來得比我預想的快多了,把他們合圍了。”
葉翔仰脖服了兩粒藥丸,伸手去拉紫蘿。
紫蘿掙了一掙,道:“你們想去和我外公打?”
葉翔和白天曜對視一眼,各有無奈。
葉翔柔聲道:“我只去將我的弟兄們帶出來。李老將軍強兵無數,我們傷不了他。”
紫蘿高聲道:“我怕他傷了你們啊,笨蛋!”
白天曜眼睛亮了一下,目光灼灼注視著紫蘿,道:“紫蘿公主的意思呢?”
紫蘿將束髮簪子一拉,折騰了一夜本就凌亂的長髮立刻掉落下來,珠花掛在髮際,欲掉不掉,頓時狼狽得不堪。
而紫蘿眸如明珠,竟那樣的狼狽中微笑如花道:“你們抓了我做人質,讓外公放了鐵血軍和開天盟之人,他必定會答應,便是皇帝哥哥,也不能說什麼。”
葉翔張了張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
而白天曜卻笑了。
也只有紫蘿公主,才能想出這麼個對付自己外公的主意吧?
而白天曜此時卻極滿意葉翔有那樣的魅力,竟讓那麼刁鑽的公主,連自己的外公都出賣。
或許,在紫蘿心裡,葉翔便是全部。
便如,在李清容心裡,白天曜便是全部一般。
清容,清容,你可好?可好?
那淡愁的纖薄影子,又如薄霧般飄了過來,白天曜望著滿天的霞光,乾澀的眼眶,忽然濕潤。--------------------------------------------------------------------------------------
第二十六章 人質(三)
下山時,司馬澄以英武自居,並不乘坐輦駕,至山間稍平坦處,即騎了馬,在護衛的簇擁下一齊下山。雲飛飛給縛了手腳,橫放在馬背上,一路的顛簸,幾乎揉得五臟都移了位,更別提那遍體的疼痛了。
說也奇怪,與葉翔相擁時,倒刺扎到體內,那種疼痛都是快樂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了;而此時剩了她孤單一個,初夏的風颯颯吹過,所胡的傷口,都在剎那痛如針扎。
葉子,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吧?她昏沉沉的想著,但願他別回來,但願白天曜攔住他,別讓他再闖入虎口。
想到葉翔落在司馬澄手中受折磨達半年之久,她的身上倒不那麼痛了,只是換成了心如刀扎。
這樣走了半日,只聽馬蹄的的,有人匆匆趕來稟道:“皇上,鐵血軍暗中潛入關內的千餘人馬聯合了開天盟一眾叛逆,本已被李老將軍圍住,但不知為何,臨時忽然打開了一處缺口,把那伙賊人放跑了!”
“李天靖!”司馬澄皺了眉,一字一頓的說著。
慕容飛在一旁輕聲道:“李老將軍一向行事謹慎,忠於北周,此事莫非與紫蘿公主有關?”
司馬澄的神色略略一變,沉吟道:“秦楓帶了紫蘿,至今未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