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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蘿神情頓時黯淡:“三哥哥,你覺得逾越麼?可我並不覺得。”
葉翔別過臉,看著沉沉天幕,淡然道:“紫蘿,我一直以為你是我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妹妹,卻忘了你也會長大。可是紫蘿,你在三哥哥心裡,永遠只是那個活潑的小妹,永遠只是,妹妹。”
晚春的夜風從林間呼呼掠過,掠起紫蘿散於前胸的髮絲,顛倒亂舞,在那潔白如玉的面龐前飄忽著,再看不清紫蘿的神情。
而葉翔已緩緩往眾人露營之地走去,眸中居然也有著受傷和失落,似離群的雁,那般寂寥自傷。
飛飛,飛飛,你一定要幸福。
可幸福又豈是算計或退讓所能輕輕成全的?
第二十一章 情傷(三)
雲飛飛一路奔出,頭腦一片凌亂,並不知自己該往哪裡走,只是縱馬而行,由著冷風簌簌,打在乾澀的面頰之上,也覺不出疼痛來,連心頭也是全然的麻木,再也感覺不出疼痛來。
不知走了多久,只覺身體越來越軟,幾乎坐不住馬鞍,只得凝定心神,勉強往四處打量,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回到來路了。腰中有一陣陣的絞痛,和心頭如割的疼痛交織在一起,讓每一次呼吸都變的困難。
這時她才想起,從昨晚開始,她就沒有吃過東西,而此時,已過正午。
摸一摸腰間,空空如也,倒也不悔昨晚將紫蘿給她的包裹砸得稀巴爛。反正還有些首飾戴在髮際,若找到個小鎮子,一時裹腹想來不成問題。
眼見太陽漸漸往西沉去,依舊沒見著小鎮,雲飛飛自己猜測著,是不是走岔路了?待要細細查探時,委實心神俱疲,凝不下精神來,只是倦乏地信馬走著,太陽透過雲層,撒出一道道金色的光圈,折she到眼中,周圍的景物開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前方一隊人馬突然出現時,雲飛飛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等她覺出不是幻覺時,她已被一群衛士包圍。仗劍執戟,灼亮鱗甲,一雙雙如鷹隼的眼睛,如發現珍寶般盯著她。
“你們是……”雲飛飛恍惚地四下打量,終於張望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陳斯?”
“大膽!這是當今皇上!”一旁有人厲聲呼喝。
司馬澄唇角的笑容一如當日京城初見時那麼優雅高貴,他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調侃地望向雲飛飛:“雲姑娘,你的捉迷藏遊戲,玩夠了麼?”
雲飛飛如有冷水傾盆,霎時清醒。
陳斯在葉翔受辱俚夫時的優雅笑意如此冰冷。
葉翔被陳斯在背部輕輕一擊時如此痛苦。
雲飛飛見陳斯一面後如此迅速地接到入宮聖旨。
原來只為一個理由:陳斯就是永熙帝司馬澄!
雲飛飛幾乎毫不猶疑,撥轉馬頭就往回沖,卻不知此時自己的這一舉動有多幼稚。
她的來路已密密麻麻,裹了數圈的人,兵刃如林立,寒光閃爍,明晃晃直耀眼睛,哪裡向前挪得一步?
司馬澄大笑,依然不該優雅:“雲姑娘,跟在葉翔身畔這麼久,想來苦頭也該吃夠了吧?還是隨朕回宮吧。令祖令叔,可是很擔心你呢”。
雲飛飛捏緊了韁繩,本就失了血色的面頰更是蒼白。她屏住呼吸叫道:“你,你把她們怎麼樣了?”
司馬澄不緊不慢理著袍袖,撣著一路的風塵,淡淡道:“他們怎麼樣,自然得看雲姑娘了,你想他們死,還是想他們活?”
雲飛飛腦袋轟地炸開來,她反撥馬匹又向司馬澄方向趕去,急喝道:“我自偷跑我的,又關他們手沒事?虧我第一次見你就把你當成正人君子,原來言傳不虛,果然是個無道昏君!”
“大膽!大膽!”又是一陣指責喝罵聲,騎士們的刀劍更向前遞了一步,森森寒氣透膚而入,竟讓雲飛飛打了個寒噤。四下打量時,才見自己被重重包圍,
已不幸淪為無數刀兵劍戟的活靶子了。
司馬澄也不惱,只是凌厲望向雲飛飛,唇角的笑意掛寡淡如水。他嘆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也以為姑娘是個俠骨柔腸通情達理的人物哩。不想只和葉翔相處了這麼些個日子,竟也變得如此目無君長了。”
“我目無君長?”雲飛飛忍不住想笑,如果不是昨晚剛給刺激得傷心欲絕,只怕還真會笑出來。“你的聖旨上不是說我珍婉賢淑,秀外慧中,這可是天生的性情,怎會和葉翔相處幾日便成了目無君長了?”
她臉色一肅,高聲道:“何況一個忘恩負義,殘害手足,強占良家婦女,視人命如糙芥的人,怎配身為人君?論起心胸狹隘,殘忍無情,皇上倒可稱得天下第一!”
司馬澄唇角依舊有笑,可眸子已愈來愈藍,深如不見底的海,莫測其險。他轉動著中指上的白玉扳指,柔聲道:“罷了,只看在葉翔最終並沒有把你留在身邊的份上,朕饒恕你這一回。你且隨在朕身邊,朕會好好教導你,讓你知道什麼才是人君,什麼才是帝王!”
他的聲音如此柔和,卻讓雲飛飛渾身起了一層粟粒,陣陣恐慌竟隨那溫柔的話語步步進襲,葉翔說得沒錯,這個人,太可怕了!
葉翔!雲飛飛心裡有種決絕的狠痛。他若知道我落到司馬澄手中,會難過嗎?會哭嗎?會用那清澈卻暗隱憂傷的眸子,遠遠望向我的方向嗎?但就這樣束手就擒,乖乖跟了司馬澄回去,卻不是她雲飛飛所能做出的事!
她咬一咬牙,狠起心來策馬向前衝去。
前方是刀山劍林。
但衛士們見她向前沖,卻不得不把兵器向後收起,望向司馬澄。誰知道這個含著嘲弄笑意的皇帝正在想著什麼?想雲飛飛死?還是想帶她回宮做美人?
司馬澄微感意外,倒也立刻發了話:“捉活的!”
衛士們的兵器剛撤,雲飛飛不等人家上前來擒,立刻左手執住韁繩,右手從袖中一抽,已拔出亮晶晶一把匕首來,一下刺進離她最近的衛士的胸前。|
第二十二章 情醉(一)
司馬澄反倒笑起來,道:“有趣,有趣!慕容飛,南宮斬,你們可瞧見了,竟是只小母狼呢,可惜竟敢在你們兩打護衛眼皮子底下動手!”
那日在紫竹林外追殺過葉翔的南宮斬和另一個高挑男子立時笑了,南宮斬道:“皇上,讓微臣為您拔去狼爪子吧!”
他說著,人已飛躍而起,一刀斬向雲飛飛手臂。
眼見灼目的刀鋒冷光映入眼帘,雲飛飛失聲驚呼時,她的腰部忽然一緊,人已飛離馬背,騰空而起,但聽耳邊風聲呼呼,將所有的呼喝喊殺聲蓋得一絲俱無,成群的騎兵從身下一晃而過,猶未弄清狀況,人已跌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
“葉翔!是葉翔!”南宮斬在驚呼,慕容飛在驚呼,雲飛飛甚至聽得到司馬澄震怒而壓抑的憤怒驚呼時,她的腰部忽然一緊,人已飛離馬背,騰空而起,但耳邊風聲呼呼,將所有的呼喝喊殺聲蓋得一絲俱無,成群的騎兵從身下一晃而過,猶未弄清狀況,人已跌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
“葉翔!是葉翔!”南宮斬在驚呼,慕容飛在驚呼,雲飛飛甚至聽得到司馬澄震怒而壓抑的憤怒驚呼,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因吃驚而變形的面孔。
緊緊攥住那人的衣襟,雲飛飛抬起頭,已對上可一雙清澈黑眸,那樣憐惜而無奈地低頭注視她。
是葉子,雲飛飛的葉子。
他單身匹馬疾追而來,用一根長長的錦緞衣帶,在亂軍之中扣上雲飛飛的腰,將她凌空帶起,騰起駕霧般拉到自己的馬上。
雲飛飛的葉子,是最了不起的葉子!
雲飛飛睫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卻笑了。
然後,她暈了過去。
雲飛飛醒來時聽到了葉子輕微的咳嗽。
她睜開眼,四面是蒼青的石壁和嶙峋的山石,分明正處於某處山洞之中。而她的身上,蓋了葉翔淺青的披風,幽幽而跳躍的光線和煦煦的暖意,正從旁邊的火堆散開。
葉翔正盤坐著靠在山壁上,俊美到無可挑剔的容貌有些蒼白,澄澈的眸中似有些陰霾,正出身地盯著火堆,拿根樹枝輕輕撥弄著,而另一隻手卻掩著嘴,壓抑著低低的咳嗽。
雲飛飛又是恨,又是喜,猛地坐了起來。
葉翔一驚,立即展顏笑了:“飛飛,你醒了?”
話猶未了,只聽“啪”地一聲,左邊臉頰已著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抬眼時,雲飛飛正淚眼盈盈恨恨看他,跟個深閨小怨婦似的,不由苦笑道:“飛飛,吃了虧,就拿我撒氣麼……”
回應他的,是另一個耳光,卻在右臉頰。
葉翔沒了笑意,撫了撫臉,默默從身畔取了一個小包裹,打開,卻是幾隻饅頭,一個水帶,他靜靜將食物推到雲飛飛身邊,垂了頭,不說話了。
雲飛飛早已餓極,但此時見到葉翔安靜坐著弄火,眼前晃來晃去,都是他在榕樹下與紫蘿相偎相依相互親吻的情景,猛地伸手抓過饅頭來,只把它們看作無情無義的葉翔,一口接一口咬下去。
一時兩個饅頭吃完,正要伸手再拿第三個時,水袋已遞到眼前。一抬眼,葉翔眸子深深,溫柔道:“喝點水吧。”
雲飛飛正要推開,只聽葉翔又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別不理我,好不好?”他聲音微顫,甚至帶了種如青瓷般易碎的脆弱,近乎祈求地看著她。
這是,葉翔麼?那個已從頹靡振作的葉三公子麼?那個漸漸重新領導起自己部下的開天盟盟主麼?
還是,那個她揀回來的葉子,悲傷而無助的葉子,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葉子?
雲飛飛心中忽然柔軟,或者,本來就柔軟著,卻只是在被傷害後,處於自衛的本能,而用一層層殼,一層層刺,小心地武裝著自己。
她接過水袋,接連喝了幾口,又仍回到葉翔手中,悶悶地問:“你為什麼不還手?”
葉翔不均勻的呼吸著,臉上有被打後輕微的淡紅,低垂的眼瞼下恍惚地變幻著寂寞的陰影,好久才輕輕道:“因為我是葉子,你雲飛飛的葉子。你愛打麼,隨你打好了。”
雲飛飛心跳有瞬間的停止,他這話,慎重的怎麼有些像是某種告白?榕樹下一幕又在眼前,於是,雲飛飛冷笑了:“你是我的葉子麼?可我為什麼覺得,你是紫蘿的葉子,李清容的葉子?”
葉翔垂著頭,道:“我只把紫蘿當妹妹,所以我只是她的三哥哥,如此而已。”
看著他愈發蒼白的面容,雲飛飛好容易忍住再打他一耳光的衝動,冷冷地譏諷:“真的只是妹妹?認識那麼久,我還不知道你這麼能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