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葉子撓了撓頭,突然亦是一笑;只有那不知所謂的丁香翻著白眼,嘀咕道:“兩個白痴!”
葉子回頭一本正經道:“哪裡是兩個,分明是三個啊!”
“罵我也是白痴?”丁香想一會兒,總算明白了,跺著腳道:“別以為你武功變好了,我就怕你了,你等著!”
她脫下鞋子,抓在手中,正要趕著去打葉子,葉子已飄身入樓,口中徑在笑道:“我要去收拾下東西,呆會好從後山密道離開。你想必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的,不如都丟給司馬澄手下那幫王八羔子算了!”
丁香拎了鞋怔怔站了半天,忽然明白過來,忙趿上鞋,顧不上系好,叫道:“你們都在收拾東西麼?等等我,等等我啊……”
她才不想給留在這裡等那見鬼的皇帝呢?光想想就可以打個半天寒噤了。
開天盟的人退得倒也快,不過片刻,便齊齊奔到紫竹樓前,卻猶面含怒氣,不少人的刀劍上還在滴著血。
葉翔已帶了啞公啞婆和雲飛飛主僕肅然立於門前糙地上,很清淡的湖藍色長袍襲於身上,氣度沉凝卻不失飄逸,如果說略嫌蒼白消瘦的面容還讓眾人略有忐忑的話,他左手中提著的赤金吞口嵌珠寶劍已足以讓人心神大定。
何況,他那麼澹然地立於風中,一縷碎發從額前順從垂下,隨風而舞,掩得那眼神都開始飄忽遙遠,看似親切,卻分明有著種高高在上的孤獨寂寞,匯聚成奇特的清冷高貴凜不可犯氣質來。
開天盟的盟主,名震天下的葉三公子啊!
“都來了麼?”葉翔眸光瞥處,明如星子。
杜秋風匆忙向前,恭謹答道:“都來了,我們駐紮的屋子本就離紫竹林近,身手又比司馬澄手下那班膿包侍衛高許多,縱是敵眾我寡,脫困還是沒問題的。”
他沒再問葉翔下面該怎麼辦。明知葉翔功力才不過恢復了三四成,可這時候,他突然也對葉翔充滿信心。
葉三公子似乎生來便有種讓人敬服的氣質,遠比那司馬澄強多了。可惜卻遇到了李清容那個前世冤家。
不過,也許,這種現象快要結束了。
那位號稱喜歡秦楓的女子,看葉翔的眼神,分明有種超出朋友情誼的憐惜,和傾慕?
杜秋風暗暗笑了。他才不信,年輕的男子和女子之間,還存在一種情誼,叫友情。
便真的原來只是友情,經過那麼許多日子的彼此感染,也該稍有變質了吧?
他很樂於繼續看到那種變質,就如酒的醞釀,時日久了,可能某一日一開封,立時便香醇醉人。
葉翔並沒有讓人失望。他淡淡笑道:“大家都沒事就好。樓後有處密道,直通十里外的另一處山洞。大家跟我來!”
眾人一陣雀躍。
困守孤島般的紫竹林,想來的確不是件舒心的事,不到最後一步,誰也不願讓人逼到那樣的死角,負隅頑抗的結局畢竟大多比較悽慘。
紫竹林的後方亦是一片林子,卻沒了紫竹,只有鳳尾森森,芭蕉舒展,一直延伸到後方的懸崖邊,便是大片細長茂密的水糙,擠擠挨挨沿著崖邊在淤泥邊生了一大片,隨風晃動時,起伏如波,居然很是壯觀。再往東方走一段,便見得淺淺水色一抹,微微蕩漾,泊出一灣清明的小溪,開始極淺,似快要乾涸了一般,越往前走,水色越深,到得後來,竟如深潭一般的深碧色,看不到底。
正文 第十六章撤離(三)
走到一處崖石深青苔蘚蒼蒼的地段,葉翔頓住了腳。啞公立時先行躍下水去,只見他的身子,在水下一飄,便不見了人影。雲飛飛正驚訝時,已聽得有擊掌聲悶悶地傳來,遠遠挾了清清的水氣。眾人才知崖下是空的,這水竟是從山腹中流出,那麼,逆水而行,必然可以安然到達另一處所在了。
葉翔點一點頭,向後揮了揮手,道:“準備潛水!從這裡過去,穿過懸崖,便是通往外界的山洞。”
話猶未了,已聽得丁香在慘叫:“我不會游水啊!”
葉翔頭都沒回,吩咐道:“大長,丁香交給你了。”
大長雄糾糾氣昂昂應一聲,丁香張了張嘴巴,道:“把我交給這蠻牛?”
“是條好牛,和你一樣的好牛。”葉翔笑著說,又沖雲飛飛低低道:“閉上眼!”
雲飛飛其實也很想大叫一聲,她不但不會水,而且很怕水。可她的嘴剛張開,便聽葉翔又說了聲:“閉上嘴!”
沒等想明白葉翔想做什麼,也沒等她想到害怕,已被葉翔緊緊抱在懷中,口鼻俱掩在自己胸口,一種獨特的渾厚而清新的氣息,驀地在呼吸之間撲入鼻中,讓她心尖一顫,雙頰立時通紅。好在此時臉頰已在葉翔懷中,一時無人見她窘色。
隨即,葉翔道一聲:“屏住呼吸!”已躍入水中。
其實也不用他說,給那冷水一激,雲飛飛早給激得近乎窒息,那周身立時被清水的涼意沖得浮起層層粟粒。只有葉翔的身體,居然還能感覺得出暖和來。
這個冷血動物,連手都一直是冰涼的,但居然能在如此冰冷的河水裡保持體溫,簡直是奇蹟。而此時的雲飛飛,最渴望的,無非是一處溫暖的懷抱。
她緊緊擁住了緊貼住自己的溫暖,感覺那曾經病弱狼藉的身體,在水中慢慢伸展著有力的臂膀,連心跳都是那麼沉著有力。
好在不過片刻之間,葉子已帶她浮出水面,濕淋淋躍上岸來,小心放她下來,微笑問道:“怎樣?沒嗆水吧?”
雲飛飛搖了搖頭,還未及說話,只見開盟盟眾人陸續從水中鑽出,而大長抱了丁香最後一個出現。丁香顯然給水嗆了,不斷咳嗽著,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不斷擰著大長胳膊。如若不是嗆得厲害,只怕口中難免要罵個不住了。突然間抬頭看到自家小姐,又忍不住咧開嘴想格格笑,卻咳得更凶了,漲得滿臉通紅。
雲飛飛才見葉翔扶住自己的姿態還保持著十分噯昧,不由臉上一熱,漲得比丁香還紅,脫開葉翔的懷抱,立定身子道:“死丫頭,平時嘴硬不饒人,瞧這回怎生不中用了?那麼一點水路也嗆著啊!”
葉翔搖了搖頭,嘴角兀自有一絲笑意,人卻已彎下腰去,給雲飛飛擰襟袖裙袂邊的水。雲飛飛緋紅著臉,心頭暖洋洋的,卻又覺得不好意思,悄悄抬眼看時,只見眾人也正將外衫脫下,心有靈犀地擰起了水,個個默契地裝做沒有看到。
其實,相同的情景,這些跟了葉三公子那麼多年的老兄弟分明似曾相識。當年的李家小姐,後來的皇后李清容,分明也曾被他們的公子這般用心呵護著。
當年,他的情用錯了人,最愛的人,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誤人害己;如今,這活潑開朗的小女子,會不會成為盛開在他心頭的另一朵奇葩?
這用情至深至純的葉三公子,實在已與開天盟的存亡息息相關,只怕這些老兄弟比葉翔自己更渴望雲飛飛能夠取代李清容,儘管李清容溫柔聰慧,善解人意……
這僅有著水中泛出的輕微光芒照亮的漆黑岩洞,悄然縈繞起一種說不出的纏綿溫柔氣息來,如同雲絲般,靜靜飄浮。
這時卻被丁香的一聲大叫驚破了所有的空靈美好。
原來大長東施效顰,伸出他的大手,也去幫丁香擰水,不料卻引來丁香殺豬的嚎叫,就差點沒大叫非禮了!
眾人怔了一會兒,一時哄堂大笑,震得岩洞中的灰塵簌簌而落,連葉翔都拉著雲飛飛的手,哈哈大笑。
大武等人開始取笑大長:“哈,馬屁拍在馬腳上了吧?”
更多人跟著起鬨:“大長,大長,想娶新娘子啦!”
和著丁香不屈的喝罵聲,小小的岩洞,熱鬧一片,四處都是歡樂的回聲,哪裡還像是一群給朝廷圍剿的逃難者?
雲飛飛卻在一片鬨笑聲中抬起頭來,很是奇怪地瞪著葉翔。
葉翔低聲問:“怎麼了?”
正文 第十七章包子鎮(一)
雲飛飛搖了搖頭,黑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如明珠煜煜閃光。她居然同樣低聲回答道:“奇怪,你的手,怎麼是熱的?”
葉翔展著淺淺笑意,道:“我是男子,自然不怕冷。”
雲飛飛道:“可是,以前,你的手,一直很冷啊!”那種無論如何潤不暖和的感覺,讓她在等待秦楓的日子,都覺得心疼。而今,她更剩了葉翔。
她的葉子現在也有一雙溫暖的手,真好。
葉翔似乎怔了怔,捻著指頭,感覺自己手上的溫度,突然間有了一種沉醉的微醺。
這時,杜秋風揚聲道:“大家且靜一靜吧。趕緊離開這裡把衣服烘乾要緊,還有幾個女子呢,給濕衣裳捂出病來可不是玩的。”
眾人齊聲應了,而啞公已從一旁捧出一大堆顯然早備著的火把和乾糧,各自分了,把乾糧背在背上,火把點燃了,高高舉著,借著光亮沿著那河道,在時而寬廣時而逼仄的岩洞裡向前穿行。
許是近水吧,洞裡並無難聞的異味,河水帶來的氣息含有林葉青蔥的清新味道。
這一路,也說不清是誰先抓住誰的手,葉翔和雲飛飛緊扣的手,竟然從不曾分開過。
而大長卻倒霉了。便是有心想再拉丁香一把,丁香也不容他拉了。何況逼仄之處,只容得一人通過,那麼個又高又大的大長想過去,頗有些自身難保的尷尬。於是,一路上便聽到了丁香不斷失足跌倒的驚叫和對大長不著邊際的討好回以的憤怒喝罵。
眾人都在偷笑,雲飛飛亦然。偶爾抬頭看向葉翔,只見他亦正瞧向自己,目光溫潤,煜煜蘊光,唇角一抹澹澹笑意,隱隱泛著難以言喻的溫柔,在火把略帶金黃的黯淡光線照耀下,居然好看得出奇,甚至比秦楓還好看許多,更別說那從容淡定的風採氣度了,不覺也回了一笑,亦是不由的溫柔似水。
身後老武正頗有些不耐地扭頭對不住嘴的丁香道:“嘿,我說丁香丫頭,你們主僕可奇了。雲姑娘這麼個溫柔文雅的人物,怎會喜歡帶你這麼個跳蚤般的丫頭?”
丁香怔了怔,突然爆出一陣大笑,迴旋在空曠山洞之中,嗡嗡作響,震得腦袋生疼,沙石簌簌而落。而丁香幾乎笑出眼淚,捧著肚子繼續發出可怕的笑聲。
葉翔自然知道丁香在笑什麼,亦微笑道:“丁香,別笑了。你這笑聲可以媲美佛門的獅子吼了,我怕你笑到這裡發生山崩的話,可就等著司馬澄瓮中捉鱉了。”
他提到司馬澄,扣著雲飛飛的手卻緊了一緊,雲飛飛甚至感覺到他若無其事的面容之下,分明血脈流動得快了幾分,不覺有些擔憂。轉眼看到丁香還在傻笑,也不肯鬆開葉翔的手,伸起濕漉漉的鞋子,一腳踢在丁香肩上,喝罵大叫道:“死丫頭,笑成個瘋子,丟不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