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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寧王司馬震亦算是勞苦功高,卻於兩年前出征南齊不利,被奪去兵權,貶為江陽侯,退隱江陽故居。以司馬澄原意,自是恨不得賜他一死,絕了後患,但司馬震軍功甚多,聲望頗高,連李天靖都出面求過情,只得罷了,暗中卻不時設法折辱。
寧王既罷免,司馬澄將原寧王軍隊編作八支,分駐京畿,親掌兵符。但缺失主帥,論戰鬥力卻不如李天靖軍了。
如今李天靖最寶貝的紫蘿公主前來,別說一干護衛,就是司馬澄也只得讓她三分。
耳聽得兵刃交擊之聲叮叮作響,紫蘿斥喝之聲不斷,卻已快到洞口了,司馬澄只得放開雲飛飛,披上衣袍,冷冷看著洞口。
大團火把映出少女絢爛燦紫的衣裳和晶瑩潔白的肌膚,正一臉怒氣,踏步而來。
司馬澄的護衛們遠遠站在洞口,並不敢進來 ,但紫蘿公主不但自己沖了進來,連秦楓等自己的一干護衛都一併帶了進來,一件司馬澄便高聲問道:“皇帝哥哥,你捉了我三哥哥麼?”
秦楓飛快掃了一眼杉破碎在地間掙扎的雲飛飛,瞳孔明顯收縮一下,迅速將臉別開去,若無其事看向冰冷山石。
司馬澄緩緩扣著衣帶,凜冽說道:“紫蘿,你還懂一點規矩麼?”
紫蘿轉過眸,已看到了捆於山石之上的葉翔,急忙衝過去,方才觸到鐵鏈,已驚叫一聲,卻是手指被倒刺扎到,滑出一溜血珠,方才看到這條鐵鏈特別之處,不由怒叫道:“誰弄來的這種鐵鏈?”
葉翔輕輕喘氣,對上紫蘿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苦澀道:“這條鐵鏈,已經縛了我半年,只不過今日又重新回到我身上而已。”
紫蘿倒吸一口冷氣,顫抖的手指從那鮮紅的傷口處小心滑過,又見到了鐵鏈末端的精緻鎖具,竟不知如何解開那可怕的束縛,只回頭問道:“皇帝哥哥,三哥哥到底哪裡對不住你,偏要這等待他?便是李清容,葉哥哥到底有沒有欺辱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司馬澄背負雙手,道:“紫蘿,葉翔早有異心,暗中培養開盟勢力,圖謀不軌,何曾把我放在眼裡來?他的事,你少管。”
紫蘿轉過身,怒道:“是,他是培養開天盟勢力,是圖謀不軌,可不就是他所做的這一切,把你推上了今天的地位麼?你可以過河拆橋,可又何必要置他於死地?”
葉翔掙扎著挺起胸來,不屑瞥了一眼司馬澄,低聲道:“紫蘿,我和他積怨已深,並不指望落到他手中還有活路,你真想幫我的話,請幫我將雲飛飛帶走吧,請你,務必救她!”
他說這話時,那向來清澈的眸子忽如幽潭深深,凝在紫蘿面容之上時,已有忍不住的黯然。他早已習慣了忍受痛苦,忍受羞辱,卻不能忍受好不容易得著的知心愛人遭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和羞辱。
“你,你只想著幫她!”紫蘿撅著嘴,卻也已有了淚意。她為了葉翔逼走雲飛飛,卻見葉翔覺出雲飛飛離開,舍了她和所有弟兄,策馬離去,知覺白用了一場心,卻也怕葉子出事,一路跟來,果然見到葉翔與雲飛飛被擒,而葉翔之意,居然只求雲飛飛平安,渾已不將自己生死放在心上,不覺灰心。
“不,我才不要走。”雲飛飛已將衣衫理得略能蔽體,踉蹌走到葉翔身畔,忽而笑道:“葉子,誰都別想把我們分開!”
她說著,已經抱住葉翔,親上他的唇。
葉翔卻霍然變色,忽忙別開臉去,失聲道:“飛飛,鏈上有刺,不要靠近我!”
雲飛飛微笑道:“誰都別想分開我們,那麼一點刺又算得了什麼?”
她把葉翔抱得更緊了,用力將舌頭探入葉翔唇齒之間,吻住他的舌,與他溫柔糾纏。
尖銳的刺迅速將她的衣衫亦扎得透了,染了大片的鮮紅,再也分不出那鮮血到底是葉翔的,還是雲飛飛的,可雲飛飛並不覺疼痛,也許,能與葉翔鮮血溶作一處,連疼痛也帶了鮮明的快感,一直愉悅到身心。
“飛飛,飛飛!”葉翔呻吟著,俯首與飛飛相吻。
不管有沒有今日,有沒有未來,他們只是鮮血和疼痛中肆無忌憚地熱烈相吻,旁若無人,抵死纏綿。
紫蘿對著這不知生死的一雙人,淚水終於晃動,不由向前一步,卻又遲疑著退了一步,一雙如杏瞳仁已是晶亮剔透,說不出事憐惜還是自傷。
秦楓卻已底下頭,臉面線條僵硬得如同石頭,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浮動來。
“啪,啪,啪”,有人優雅地鼓掌,似看了一場好戲。
司馬澄笑容清談如浮雲,從容安閒得如山間隱士,慢慢說道:“好一對痴男痴女!枉朕與三弟相交這許多年,竟不知三弟能對旁的女子纏綿至此!可惜清容若知,心裡難免失望了!”
“失望的是你吧!”葉翔略略側過頭,輕喘一口氣,譏諷道:“你一直說,我和清容原本就有私情,你不過是用媚藥逼我們將私情坦露,藉機懲罰我而已。但現在,你再也不能勸服你自己,認定我和清容原本就私情了吧?”
他底頭望著如八爪魚般掛在自己身上的雲飛飛,笑容忽然甜蜜:“其實我直至遇到飛飛,才知道兩情相悅是何等開心的事。李清容與我,清白如姐弟。玷污這層關係,硬讓自己扣上一頂綠帽子的,是你,司馬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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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線(二)
“是麼?”司馬澄勉強維持笑意,手背的青筋卻已禁不住地簌簌而動。他扭頭轉向紫蘿:“紫蘿妹妹,瞧見沒?你素日的心,也算是白費了!這個葉翔,可曾有過一日將你放在心上?”
紫蘿狠狠吸一口氣,已將眸中的淚水生生逼了回去,啞聲笑道:“他是否把我放在心上,原沒什麼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他,我要他活著,這就夠了!”
司馬澄笑道:“好啊,妹妹喜歡葉翔,我喜歡飛飛,我們各取所需,又有何不可?”
紫蘿抬起頭,眸中又閃爍起光彩。
而司馬澄已又笑道:“只是,葉翔這一雙手,卻不能留!我怎知他什麼時候又能提起劍,砍向我們兄妹呢?”
紫蘿眸中的光彩立刻變成了烈火:“皇帝哥哥打算砍掉三哥哥的手?”
司馬澄很溫和地嘆一口氣,道:“沒了手,自然不太雅觀,妹妹日日對著,難免不舒服,不如,我只挑斷了他的手筋,如何?”
“你……”紫蘿氣結。
葉翔明知司馬澄正有來有去地計劃如何對付自己,卻恍如未聞,只輕輕對著自己面頰相貼的雲飛飛道:“飛飛,有機會,就逃出去。”
雲飛飛莞爾一笑,道:“不,我不逃,我只要和葉子在一起。”
她說著,又去親葉翔的唇。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與那微涼而薄的唇相觸,喜歡與他彼此熔合的感覺,所以她就去親他,再不顧及是否有旁人在眼前,不管那人是司馬澄,還是秦楓。
她已徹底相信嗎,她和她的葉子所要的,不過是彼此而已。
不管何時,只要他們有彼此,生命已完滿,完滿如圓月,美好明亮。
葉翔苦笑,輕輕躲閃:“飛飛,聽話,待會有機會,立刻就走。”他有種預感,紫蘿不會罷手,而他至今未見的開天盟弟兄,也不會罷手。
他的預感通常很準確。
也許,所以的人,都在等著,等著一個機會而已。
可雲飛飛只是微笑,微笑道:“可是葉郎,你剛剛說過的,就是死了,我們也要結伴在一起,既然死都不能分開,何況活著?你說是不是,葉郎?”
居然把葉郎都叫出來了!
葉翔因失血過多的面龐不由浮上一層紅暈,吃吃說不出話來,卻已眸光晶瑩一片,說不出的歡喜。
“你還有幫他們麼?”司馬澄冷眼瞧那麼生死相傍的一對,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眩暈,那麼迅捷地在心頭划過,另一層更深重的嫉妒,頓時如蛇般竄了出來,連眸光都浮上了如蛇一般的狡詐和陰毒。
紫蘿的下唇已經咬出深深的牙印,卻努力克制著委屈和痛楚,隱忍道:“他的武功已經給你廢得七七八八,又給你折騰那麼久,便是有對不住你的,也該讓你消氣了,何必一定要把他弄成廢人?”
“廢人又如何?”司馬澄尖銳地盯住葉翔,道:“我廢了他的武功,他一樣能站起來,一樣能恢復武功,一樣能領袖群雄,朕素日……”他提起劍,指住葉翔:“還是小看你了!”
葉翔淡淡冷笑,不置一辭,但望向雲飛飛的眸光卻益加柔和。
只因他自己知道,他重新站起來,像一個人一樣生活。
從天堂到地獄,再從地獄回到人間,才知幸福竟是如此平凡而開心。
司馬澄愈發恁怒,劍光一閃,便在雲飛飛的驚叫聲中劃向葉翔手腕。
但他沒有劃到葉翔的手腕。
雲飛飛幾乎用整個身子,撲到了葉翔身上,漆黑如墨的眼中,不見一絲畏懼,她衣衫凌亂破碎,但此刻神情安祥寧靜,宛若雲間仙女,不惹半點塵埃,與李清容相比,竟另有一種乾淨澄澈的純美。
“飛飛,飛飛!”葉翔喃喃說著,淚影浮動,卻笑意迷濛。
司馬澄心下忽而一片煩亂,手中已是一緩。紫蘿立刻衝來,揮劍擋住司馬澄的寶劍,然後閃身飛到葉翔面前,護住葉翔。
而紫蘿的侍衛略一遲緩,已緊隨紫蘿身後,拔出刀劍。
竟與北周皇帝劍拔弩張!
“紫蘿公主!”司馬澄見紫蘿居然公然與自己叫板,微有怒色,寒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稍有能力反抗司馬澄的親兄弟都已被斬殺殆盡,僥倖在舅舅護佑下存活的紫蘿公主,敢自找死路?
紫蘿面色發白,劍尖有微微顫抖。
“皇帝哥哥,我不想與哥哥做對,只想哥哥放三哥哥一條生路!皇帝哥哥,我求你了,不要傷害葉三哥哥!”紫蘿的眼眶裡已盈滿了淚,聲音也已軟了下來。
即便她有手握重權的舅舅,公然與皇帝為敵,也是夠殺一萬次頭的死罪。
可是葉翔,葉翔……
司馬澄面色漸漸和緩,溫和道:“罷了,罷了,你一直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啊……”
紫蘿鬆一口氣,慢慢垂下對司馬澄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