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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又知,這位謝姓謀士,居然生出了小謝妃這麼個矢志報仇的女兒,居然不惜以身事敵,用個情字牽繫了司馬震幾年,終究讓他在以為踏上天堂的一刻,墜入無邊地獄。

    那麼,前日雲飛飛和小舍兒在海棠深處所見的,必然是小謝妃在祭奠慘死的亡父謝榮了。

    眼見小謝妃緩緩立起,如玉的雙手,慢慢捂住了臉,幾滴晶瑩的水珠,正從指fèng間游下。

    宮外,喧囂之聲更是如雷隆隆,由遠而近,漸次捲來。

    小舍兒腿都軟了,又不敢去驚動如痴如傻的小謝妃,只是牽動雲飛飛的襟角,悄悄問:“是不是司馬震的軍隊殺過來了?”

    雲飛飛抬了眼,也是緊張地看著葉翔。

    葉翔嘴角的弧度上揚,卻有些冰冷:“放心,有白天曜在,出不了意外。”

    他側頭向杜如花淡然而笑:“你說是不是,杜姑娘?”

    杜如花張了張嘴,回答不出,卻忽然將頭扭向宮門方向,眸中已是光彩熠熠。

    來的人,自然是白天曜。

    他依舊穿一身深藍的袍子,並不招搖,甚至有著幾分樸素。但他的眼神更比以往明亮,明亮而自信,葉翔甚至能從那遊動的光澤中,看出霸絕天下的傲氣,以及將天下置於囊中的野心。

    “白大哥!”他迎過去,挽著雲飛飛的手卻沒有放:“你去過凝華宮了?”

    白天曜一揚手中黃帛,微笑道:“皇后已下旨意,皇上在戰亂中為司馬震所害,天下無主,立長樂王司馬汐為太子,即日登基,繼位為北周皇帝。”

    “長樂王司馬汐?”葉翔苦笑:“你是說,司馬澄那個才六歲的兒子?”

    “嗯,六歲,自然是小了些。但李清容如此聰穎,若是垂簾聽政,有我兄弟相輔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

    白天曜可以在這裡出現,顯然是在司馬震被殺,江陽侯軍隊群龍無首之時,利用李清容皇后之名發令,加之有鐵血軍及開天盟高手相助,除去了江陽侯手下不服者,又有小謝妃和謝深原先在司馬震軍中的影響力,順順利利將北周朝廷暫時置於自己控制之下。誰是叛逆,誰是昏君,誰殺了誰,誰犯了罪,甚至誰都誰錯,都將在他的口舌下定奪。

    司馬澄本就不得人心,司馬震已死,嫡系皇室子孫在幾度奪嫡之戰後,早已傷亡殆盡,以血統推論下一代君王,自然以司馬汐最為親近。

    更重要的是,李天靖手下按兵不動的軍士有近二十萬,正對北周朝廷冷眼旁觀。只要司馬澄死了,紫蘿之仇報了,他依舊會去維護司馬氏的皇室正統地位。只要白天曜不是自己稱帝,李天靖就會繼續做他的大將軍,哪怕守護的,僅是一個不解事的六歲男童。

    主幼母壯,李清容必然可以以太后之尊垂簾干政。而李清容到底女流,又一心待著白天曜,自然凡事聽白天曜的。

    這北周的天下,在一夜之間已經天翻地覆。

    而葉翔卻終於笑不出來,他望著司馬震,司馬澄的屍體給拉走,小謝妃拭著淚給侍女們扶入內室,慢慢問道:“你不打算……帶李清容回漠北麼?”

    白天曜怔了一怔,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意外。

    半響,他才道:“這怎麼行呢?北周,需要她來主政。”

    葉翔冷淡道:“你怎不說,你需要利用她來控制北周政權?”

    “沒有!”白天曜立刻否決,蒲掌大的雙手捏了又松,鬆了又捏,又沁出一手的汗水。他沉吟著道:“她……終會可以和我在一起,但並不是現在。”

    葉翔點頭道:“不是現在,而是在未來,未來你可以無視李天靖以及北周保皇黨勢力,將北周直接掌握在你自己手裡時,你可以讓李清容成為你的皇后。”

    他側過臉,直視著白天曜:“這其實,就是大哥一向的夢想,是不是?”

    白天曜遲疑著,許久不曾答應。

    而葉翔已禁不住自己的失落和悲愴,一拉雲飛飛,道:“飛飛,咱們去看看清容,可好?”

    雲飛飛站在一旁聽他們對話,早已一頭霧水,但她至少還知道,白天曜有了將李清容帶回漠北雙宿雙飛的機會,卻輕易放掉了,心下只浮著李清容那淡愁如霧的影子,正自放心不下,聽葉翔如此說,忙道:“好,我們去看清容姐姐?”

    她又看一眼白天曜,自語般道:“不知她是現在是不是在哭呢?”

    白天曜已垂下頭去,默然不語,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去的意思。而一旁,已有將領過來相請,相商軍國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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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華宮

    一群北周的文臣武將,正從大殿中小心退出,沿路竊竊私語,有悽愴,有驚惶,但憤憤不平的,倒也不多。

    自古以來,掌權者永遠是實力派。

    而所謂的忠臣,在失去自己的效忠對象後,只要能重新塑起一尊泥像來供以膜拜,就算不曾失去自己的風骨了。

    葉翔眼看他們走過去,才帶了雲飛飛緩步進去。但他們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個美麗到極致的雕塑。

    因國喪之事尚未宣布,李清容並未穿素,甚至著了沉重華美的皇后禮服,鳳冠霞帔,那樣沒有生氣地端坐於鳳椅之上。她的面頰擦過胭脂,唇邊塗過口脂,美得驚人。但再艷麗的外殼,也已映不出她曾經靈動嬌俏的靈魂。

    葉翔鼻子一酸,正要放開雲飛飛的手,走向李清容,忽然手一緊,卻是雲飛飛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了,絕不肯放開,然後拉住他的手,盈盈笑著,走向李清容,道:“清容姐姐,我和葉子來看你啦!”

    李清容站起身來,微微一笑,盯住他們緊緊相攜的手,胭脂下的臉龐似已失去了顏色:“你們終於在一起了?好得很。”然後垂下了睫,雖是笑著,但已掩不去眼角的淒涼和憂傷。

    醉臨高處,高處寂寞,不勝寒風。

    葉翔終於也無法放開雲飛飛的手,只是輕輕道:“清容,要我幫你麼?”

    李清容微怔,似不解葉翔之意。

    葉翔撫了撫劍柄,淡然道:“我不需要天下,我也不需要美人,只要有一個雲飛飛,也就夠了。我知道清容也不要天下,只要一個白天曜。只要清容說一聲,我有法子讓白天曜到手的天下煙消雲散。沒有了天下,他將不得不帶你退回漠北。”

    “不要!”

    李清容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眸中已有祈求和痛楚之色。

    白天曜不凡,葉翔亦不是普通人。二人的區別,一個有野心,一個沒有野心而已。如果葉翔執意為她著想,即使白天曜有小謝妃和鐵血軍的支持,葉翔要去壞他的事,卻也不難。

    自古以來,成事難,而敗事簡單。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嘛?”葉翔黑眸如墨,痛惜不已。

    痛惜而已,卻沒有那種叫雲飛飛心悸的愛意綿綿。

    雲飛飛終於鬆了口氣。她本來就一直很想找機會問一問,她的葉子對李清容的愛意,到底有沒有全部轉到自己身上來了?看來,現在是不必問了。

    李清容慢慢立起來,長裙曳在地毯上,紅得觸目,卻淒涼。她那樣安靜地說:“三弟,請不要再背叛他。他的理想和抱負一再給摧折,他會難受,也許還會崩潰,我不想看到他難受。”

    “所以,你寧願自己難受?自己在北周政權的頂端承受你根本不願也不該承受的壓力和苦楚?”葉翔將雲飛飛的手捏的好緊,已讓雲飛飛忍不住皺起眉。

    “也許,也許就一兩年而已。”李清容聲音越來越低,眸光閃爍著的,不知是失望,還是希望。她後面的吐字幾不可聞:“他說,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很快……”

    葉翔緊緊盯住李清容,許久,才淡淡道:“我不會壞他的事,可我也不會再幫他。我只是個閒散的江湖人,有一柄劍,一個紅顏知己,幾個知心朋友,就夠了。天下紛紜,與我無干。”

    “是的,三弟。”李清容點頭道:“你們兩個,本就是人中鸞鳳,從不屬於朝廷這個腌臢世界。所以我這一生,就是站的再高,也只能看著你們,看著你們翱翔天際,飛鳳翔鸞。”

    葉翔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攜了雲飛飛的手,徑直離去,不忍再看李清容一眼。

    李清容跌坐椅上,木然望著兩人背影,忽然雙手捂住臉,無神,哭泣。

    葉翔沒有和白天曜告辭,只叫人去通知一聲,就帶了部屬退出皇宮。

    白天曜也沒有挽留。

    或許,他早就在想著,葉翔在事成後依舊留在宮中,於他,到底是福,還是禍?

    出得宮來已經近午時了。太陽明燦燦耀著,輝茫灑地。各處的屍體已經給搬走了,只是各處石板磚地上留下大片大片不規則的暗黑血漬。若無一場暴雨,這些血腥,估計是沖刷不了了。

    遠遠,已聽到丁香的喝罵,甚至有鞭子打上皮膚的啪嗒聲。

    葉翔抬眼一瞧,已望向雲飛飛,泛出詭異笑容:“飛飛,這人,可怎生處置好呢?”

    竟是秦楓,已是遍體鱗傷,給五花大綁,牽在大長手中。丁香必是聽得大局已定,跑了出來,一見到秦楓,想到自家小姐幾度給他出賣,頓時恨得牙痒痒,也不管痛打落水狗是不是有違君子風度,拿了鞭子就抽。--何況她本就不是君子,只是個喜歡和小姐一樣鬧事的小丫鬟而已。

    “讓你出賣葉子啊!讓你出賣小姐啊!你這個大壞蛋,怪不得我家老爺怎麼也不肯把小姐許給你呢。”丁香邊打邊罵著,直到大長連連拉她,方才看到了葉翔和雲飛飛,頓時跳起來,扔了鞭子,跑來牽著雲飛飛的手直轉圈兒,又跳又笑:“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嗚嗚,我可想壞你了!”

    百感交集下,卻已掉下淚來。

    雲飛飛笑道:“咦,看來大長沒欺負你嘛?怎麼覺得他身上的肉跑你身上來了?”

    “啊?難道他瘦了,我卻胖了?”

    丁香忙著用手量自己的要為。

    而大長已一臉欠揍的表情湊過來,討好笑道:“不胖,不胖,漂亮著呢。”

    雲飛飛無心和他們說笑,只看向秦楓。

    秦楓一貫斯文白皙的面孔此時更是雪白,卻沾了好些污垢血跡,黑一塊,黃一塊,紅一塊,此時低了頭,正不斷躲避著雲飛飛的眼神。

    雲飛飛想起小時候二人相處的時光,不覺黯然,望著葉翔,道:“別殺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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