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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鈺倒不好奇譚雲山和天帝說什麼,一來譚雲山不會瞞他,等會兒見著也就知道了;二來其實都不用想,鐵定與追查罪魁禍首有關。
自厲莽平息,天帝便委派了極信任的上仙徹查此事,然而珞宓將所有信箋都燒毀了,那背後惡徒幾乎沒留下任何證據,於是調查遲遲沒有進展。但整個九天仙界都在私底下傳,罪魁禍首就在眾仙之中,於是仙友們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留心,惹上懷疑。
內殿,棋室。
靜靜對著殘局冥思了一炷香的時間,譚雲山終於落下一子。
局破。
天帝沒想到他真能破了,訝異之餘,心情又有些複雜:“我對著這殘局百年,都沒想過要在這裡落子。”
譚雲山淺笑,淡淡的,似有若無:“天帝心裡放著太多的事,若像我這樣,只放一樁,早就參破了。”
天帝無奈搖搖頭:“我掌九天。”
是啊,掌九天,又怎可滿心滿眼只顧及一樁事。
但是譚雲山也不關心九天至尊是否也有身不由己的悵然,他在意的是:“天帝說過,我若破了殘局,便可通行九天查厲莽之事。”
天帝抬手輕輕一招,殿門外飛進一鎏金腰牌,落到譚雲山手中。
“攜此腰牌,九天仙界隨你走動,九天仙友隨你問詢。”
譚雲山低頭握緊腰牌:“冰籠也可以去,珞宓也可以問嗎?”
天帝道:“可以。”
譚雲山抬眼:“那天帝呢,可問否?”
天帝愣了下,點頭:“可問。”
譚雲山不再耽擱,直截了當:“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厲莽出世,忘淵水干。這‘星批’除了天帝和帝後,還有誰知?”
“無人。四千年前,有星辰落於九天寶殿,其中一塊碎片砸在我的寢榻旁,上面便刻著這‘星批’,只有我與帝後看見,未免謠言四起,禍亂九天,我與帝後當下便將其毀掉了。”
“四千年來,天帝與帝後都沒有告知過第三人?”
“沒有。”
“您怎知帝後也沒有?”
“她或許有專橫武斷之處,但事關九天,她分得出輕重。”
譚雲山不語,仔細回憶瀛洲剛剛日昏月暗時帝後的神色,那詫異與驚恐的確不像裝出來的,若她告知過第三人,定然第一時間就要懷疑到對方頭上,可當時的她,的的確確都是茫然。
“四千年前已得‘星批’,天帝都沒想著去破嗎?”
“想了,而且做了,”天帝有些自嘲地笑笑,“《九天星宮》我能倒背如流,可惜,始終悟性不夠。”他頓了頓,認命似的嘆口氣,“或許像你說的,我要想的事情太多,很難專心去解一件。”
譚雲山:“而且幾千年來九天安然無恙,天帝怕也覺得這‘星批’未必會准。”
天帝坦誠:“人也好,仙也好,心存僥倖是最大的弱點。”
譚雲山可以想像,這“星批”帶來的陰影是如何在年復一年中,慢慢淡得幾乎被人遺忘。
他又問:“如何才能‘日昏月暗,九天星落’?”
天帝實話實說:“不知。”
譚雲山想到了,可真聽見天帝一問三不知,還是有些沮喪。
天帝倒想得開,甚至將這慘澹局面直白鋪到他面前:“也就是說,這背後惡徒不僅知道我藏了四千年的‘星批’,還比我更厲害地知道了如何才能讓‘星批’實現,並且準確選定想要你找回心的珞宓,引得她一步步幫自己實現這個局。”
譚雲山調侃:“天帝這話,怎麼聽起來像在誇他?”
天帝卻笑笑,五味雜陳:“這樣的謀算,若不是用在忘淵水干,而是用在篡權奪位上,或許現在天帝已經換人了。”
譚雲山試探性地猜:“或許此人就是希望趁亂奪位呢?”
天帝想也不想便搖頭:“亂可以有很多種,但一個妖孽盡出岌岌可危的九天仙界,絕對不是奪位者想要的。”
譚雲山:“所以此人的目的就是忘淵水干?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天帝:“腰牌已經給你,我等著你給我帶回答案。”
……
南鈺生生在九天寶殿門口等了一個半時辰,終於等到夥伴出來。
然後,他就傻那兒了。
譚雲山沒料到出殿就看見南鈺,眨眨眼,於對方的錯愕中後知後覺,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抱歉,嚇著你了。”
南鈺看著他比馮不羈還光潔的腦袋,心情複雜,這不是嚇不嚇著的問題,這是……這是圖什麼的問題啊!
他得承認,乍看雖受衝擊,但多看兩眼,就覺出一種別樣的英俊。所以說長得好看是占便宜,怎麼折騰都差不到哪裡去,且譚雲山自有一番風雅氣度,加上腦袋的形狀也挺適合……不對,這些都是後話!
“好端端剃什麼光頭啊——”
“涼快。”雲淡風輕的兩個字,頗有仙人之瀟灑。
南鈺絕望,他本想說“你不是要把既靈帶回來嗎,就不怕嚇到她?”,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揪出背後惡徒後,譚雲山是一定會想辦法下忘淵找既靈的,可說實話,他真的擔心尋不回既靈,又搭進去一個朋友。
“正好你來了,也省得我再去找,”見夥伴不再糾結自己的新形象,譚雲山立刻拉人下台階,召來雲彩,“咱們邊走邊說。”
南鈺跳上雲彩,隨他飛了半晌,才想起來問:“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譚雲山目視前方:“冰籠。”
南鈺瞭然,不再多言。
踏雲而行的速度很快,風把譚雲山的袖口吹得呼呼啦啦,總刮到南鈺。無奈,塵華上仙只得退到夥伴身後,既避了惱人的寬大袖口,又能讓對方給自己擋風,一舉兩得。
正得意,就見譚雲山後腰有幾絲白,像是原本就粘在衣服上的線頭,後綁的腰帶將其壓住大半,便沒被這踏雲之風吹掉。
他也是閒的,伸手想幫譚雲山把那線頭拽出來,可一拉才發現,不是線頭,是頭髮。
一共三根,都是銀白色的。
南鈺怔在那兒,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譚雲山穿的是件素色衣裳,若不是他恰好站在他背後,又恰好離得這麼近,可能到最後都不會發現。
眼底澀得厲害,他轉過頭,讓風吹了半天,才將熱氣散了去。
鬆開手,銀髮隨風而逝,仿佛從不曾存在過。
伸出手指頭捅捅夥伴的後腦勺,南鈺一本正經道:“看久了的確丰神俊朗。”
譚雲山沒回頭,但方圓幾里都聽見了他理直氣壯的清朗之聲:“我早和你說過,腹有詩書氣自華——”
第67章
冰籠,九天至北,極寒之地。
無風,無雪,只一望無際的寒冰,於寂靜中滲出浸透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