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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咚!
“這位姑娘,要不還是我來繼續保管淨妖鈴吧……”
“很疼?”
“那倒沒有,但我忘了說,其實你以前敲完我之後都會再給我揉揉頭的,特別溫……”
咚!
“你高興就好。”
二人正沉浸在“打情罵俏”里,極遠處的山頭上,琉璃之光忽然沒了。
自下山後,他們已走出很長的路,連那原本的山尖都若隱若現了,何況山巔一抹斑斕。但當夜幕降臨之後,那光又在墨藍夜色里重新明晰起來,只要舉目遠眺,便可得見晶瑩剔透的絲絲彩光。
光散得悄無聲息,直到譚雲山打個哈欠,無意中望過去,才微微怔住。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轉頭看身旁的既靈,因動作太突然也太迅速,加之神色有異,把閒適歇息中的既靈嚇一跳:“怎麼了?”
譚雲山示意她看遠處山尖。
既靈很快明白過來他為何眉宇間儘是疑惑,因為她也同樣意外:“我沒睡啊。”
白天有一搭沒一搭閒聊時,譚雲山曾和她說過晏行與她同生共息,所以她睡著的時候晏行的光華便盡,反過來她甦醒的時候亦是晏行重新散彩光之時。她沒見過睡著後晏行的模樣,但聽譚雲山這樣講,也覺得十分有道理。
哪成想才過半日,便被打了臉。
若是旁事,既靈這會兒肯定會毫不留情揶揄譚雲山的錯判,可事關晏行,她便沒那些閒情逸緻了,只覺擔心:“我醒著的時候,從未見他的光華散盡過……”
譚雲山也是在意這個,但又一時判斷不出是晏行真的出事了,還只是因為與既靈離得遠了,所以相互間的聯繫也隨之弱……
慢著!
譚雲山詫異挑眉,只見已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山尖忽然重新亮起,且一掃白日的飄逸輕緩,霎時奪目!
未及眨眼,幾個皎潔如霜的銀色光點自七彩斑斕中浮出,不緊不慢地向山下飄,但又沒有真的落到山腳,而是在飄到半山腰的高度時,便停住下落趨勢,開始平平緩緩地往前去。
從譚雲山和既靈這裡看,那點點銀光就像幾隻鳥兒,撲著翅膀,遙遙地給他們引路。
二人對視一下,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同念頭——走!
銀光飄得舒緩,像在故意等他們一樣,可譚雲山和既靈不敢耽擱,幾乎是一路狂奔著追過去的。
最終,他們追著銀光來到一個湖邊,點點銀猶如雪粒落下,碰到水面的瞬間,光華盡散,現出原貌——幾片悠悠落葉。
“回去的路在這湖裡。”譚雲山的聲音很輕,卻篤定。他忽然有些後悔在山頂的時候只顧守著既靈,沒去樹下多坐坐。相識這麼久,得了這麼多照拂,他竟沒同晏行好好敘過話。
既靈上前一步,直接踩入水中,將那幾片落葉拾起來,用袖子擦乾上面的水,然後一片不少地收入懷中。
從頭到尾,她什麼都沒說,斂下的眸子裡亦看不清情緒。
直到確保所有落葉都貼身收好後,她才抬起頭,神色明朗,聲音脆亮:“是不是要跳湖?”
譚雲山看著已經站在湖水裡的姑娘,忽然覺得剛才醞釀半天“如何說服”的自己特別傻。他早該知道,論往前沖,既靈哪用別人推,她不拽著別人跑就謝天謝地了。
“對——”譚雲山大聲應和。“勇”字讓人家姑娘先占了,“聲如洪鐘”是他最後的倔強。
墨藍蒼穹下,一根妖索勾連的兩人,緩緩走向湖水深處。
很快,水漫到既靈胸口。她還想再往前一點,水下的一隻手忽然被人握住。
水很涼,既靈的手也早被泡得冷透了,譚雲山的手竟還有一絲溫熱,不知是河水太冰反襯的,還是譚雲山握得太緊,讓人產生了錯覺。
“就這裡吧,”他說,“別鬆開我的手。”
既靈有一瞬的恍惚,因為這話她在山頂茅屋裡、在醒來看見譚雲山沒走時,已聽自己的心反覆念叨了無數遍。她從來沒和譚雲山提過,總覺得有點丟人,卻怎麼也沒料到,最終這話反倒從譚雲山嘴裡說出來了。
她當然會照做,她願意得不得了。
“嗯。”
若譚雲山用心些,就能從那故作淡定的一個字里聽出對方的百轉千回,但畢竟這會兒他全部心神都放在未知前路上:“閉目,屏息,凝神。”
既靈照做。
譚雲山亦閉上眼睛,舒緩四肢百骸。
水中緊握的手微微用力。
一下。
兩下。
三!
咕咚——
兩個身影同時沒入水中,默契得就像一個人!
入水後的譚雲山和既靈根本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管,就拼勁全力往下扎,往更深處游!
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緊緊包圍著眼耳口鼻的冰冷湖水和胸腔里越來越少的氣。
譚雲山不知他們已經遊了多深,長久的屏息讓他悶得快要炸開,他只能咬緊牙關,握緊既靈的手……
“咕嚕……”
有水泡從臉頰划過,異樣感讓譚雲山霍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見既靈張著嘴,似要說話,但這幽暗湖水裡只能是吐出一個又一個水泡。
一剎那,福至心靈。
譚雲山驀地開竅,順著既靈面對的方向轉身去看,赫然一團赤色火光!
於幽暗混沌中見到光,人會本能地驚喜,但吃過太多虧的譚雲山沒被變故沖昏頭腦,立刻反應過來,那曾讓自己險些迷失的茫茫混沌里根本沒有光,更別說這團火一樣的亮!
可又轉念一想,萬一有呢,萬一只是他在黑暗中時沒遇見呢?
譚雲山的猶豫只是一瞬,可那團赤光顯然連這一瞬都不願意等,竟開始向他倆這邊靠近!
好了,這回不用考慮是不是混沌入口了——哪一個入口會自己游過來!
眨眼功夫,赤光距離他們僅剩十幾尺,光暈中的妖物終於露出猙獰面目。似魚非魚,似獸非獸,背生鰭,頭生角,一張大嘴橫貫了整個頭,赤色光暈映亮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利齒,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還能怎麼辦?
【跑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反正二人不約而同聽見了對方心底的吶喊。
冰冷湖底,倉皇逃命,譚雲山和既靈瀕臨窒息,根本沒印象遊了多久,中途是不是被那妖獸咬到了腿,只知道當他們終於支撐不住喝進來第一口水時,心中那份絕望。
然而往往山窮水盡,才會柳暗花明。
“嘩啦——”
這是譚雲山和既靈這輩子聽過的,最美妙的出水聲。
他們本能地大口吸氣,仿佛重新活過來一樣。
茫茫黑暗,混沌虛空,用力眨眼卻發現睜開眼同閉上眼,所見之處無任何區別——既靈終於見到了譚雲山口中,真正的忘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