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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三丈外,各有一根細麻繩分別栓在迴廊欄杆上,而後麻繩自欄杆這邊繃起,貼著水越過池塘,分別綁在對岸的兩塊石頭上,看起來就像是用麻繩在池塘中分割出一道矩形的狹長空間,而浮在其中的譚雲山,則被要求不可離開麻繩所圈的範圍。
他沒問既靈緣由,不是不好奇,只是沒什麼力氣問,當然也怕問出什麼兇殘計策,嚇著自己,不如當一個無知而幸福的誘餌。
那廂既靈已經躍上飛檐亭。
譚雲山閉嘴凝息,儘可能不再浪費體力,只以最小的動作保持身體平衡,不至下沉。
一刻鐘。
兩刻鐘。
三刻鐘。
整個花園裡一片死寂。
既靈坐在飛檐亭上,花園一切盡收眼底,淨妖鈴已握了許久,手心滿是汗。
譚雲山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發木,思緒已然有些遲緩,牙齒不住地上下打架,想抬頭看既靈,卻只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必須上岸了,再下去,不用妖怪,他就已經……
咕嚕。
身前忽然翻出的一個水泡打斷了譚雲山的思緒。
本就已經冷透的身體,瞬間結冰。
他想抬頭喊既靈,嘴唇未動,水裡已經先他一步傳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嬰兒啼哭——
“嗚哇——哇——”
下個瞬間,譚雲山被猛然拖入水底!
就在同一時間,淨妖鈴已騰空而起,衝著水下黑影伶俐而去!
而既靈則在淨妖鈴出手的剎那,躍下飛檐亭,以腳下生風的速度朝前狂奔!
隨著她的奔跑,月色將一道長長的影子映到地面。那是一條粗麻繩,早在既靈坐上飛檐亭時,已經纏繞在臂彎,如今隨著她的飛奔,粗麻繩也隨之繃緊,並在她用力向前的極速移動中越來越長。
連帶著,池塘里也好像有黑影漸漸浮起……
“嘩啦——”
譚雲山終於出水。
只是並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跟妖怪一起。
岸上的既靈跑開很遠,但實際上對於譚雲山來講,只是一瞬——入水,觸底,被兜起。
原來既靈早在水底鋪了網,只待妖怪自己進來,當然整個池塘那麼大的網實在有難度,故而才把他圈了起來,所謂範圍,自然也就是網的範圍。
這一次譚雲山借著月光,把妖怪看了個清清楚楚。
人身,蛇尾,背生雙翼,一頭赤發,眼珠窄成一道豎線,不,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是蛇……
譚雲山後悔了。
他是想把妖怪看得清楚,但也不用清楚到每一根頭髮絲,所以……沒必要把他倆兜在一個網裡吧!!!
眼下他倆一同被網兜提起,臉與臉之間只有一個巴掌的距離,妖怪吐著信子的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啃上他!
譚雲山拼勁全力後仰躲避,整個身體這輩子沒如此柔韌過!
千鈞一髮之際,斜上方忽然飄過來一片黑影,沒等譚雲山看清楚,刺目的銀色光芒陡然亮起,不僅籠罩了整個網兜,更是將花園映得猶如白晝!
妖怪發出一聲怪叫,下意識轉頭躲避光芒,並企圖掙扎出網。
眼看網兜已經被它撕出一個口子,譚雲山不知哪來的勇氣和體力,一把過去用胳膊勒住它的脖子。
妖怪低頭就是一口!
譚雲山下意識咬緊牙關,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淨妖鈴卻更快一步俯衝下來穩准狠地砸上妖怪腦袋!
譚雲山清晰記得第一次看見淨妖鈴時,這法器變化起來足有多半艘小船那麼大,可今次這法器只有頭顱大小,所以砸中妖怪,卻半點波及不到他。
妖怪最終也沒咬上譚雲山。
因為被淨妖鈴砸中的瞬間,它怪叫一聲,驟然縮小,竟變成了一條小臂粗細的蛇,但與尋常蛇仍不同,七寸處生有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
譚雲山瞬間領悟,這是它的原形!
眼看妖怪就要從拳頭大的網孔中溜走,譚雲山情急之下大叫出聲:“別讓它跑了——”
“放心,”既靈的聲音竟在近處,“它跑不了。”
譚雲山循聲抬頭,只見既靈輕盈立於網兜的一根索繩之上,淨妖鈴已回,但不是回到她的手中,而是回到她的身邊,穩穩浮空,至於她手裡則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金色物件,形狀像燈籠,但卻比普通燈籠小太多,只手掌大,上面拴著金絲繩。
既靈單指穿過金絲繩,將這物件輕巧提起,口中念念有詞。
怪蛇的半條身子已滑出網兜,譚雲山心中著急,又不敢打斷既靈。
怪蛇已經完全滑出網兜,以極快的速度往下落。
譚雲山雖不懂捉妖,但通過這幾天的經歷也知道,斷不可讓此妖入水,否則今夜又要白折騰!
幸而“搭檔”心中有數,就在怪蛇即將沾水的一剎那,那疑似燈籠的物件射出凌厲金光!
譚雲山不知道那是什麼法器,但直覺怪蛇此次必定難逃一劫……
“嘩啦——”
“妖孽哪裡跑——”
突如其來的巨物出水聲和怒吼,蓋住了怪蛇落水的小小“撲通”,也擋住了既靈“燈籠”里射出的金光。
確切地說,那金光一點沒浪費,全刺他背上了。
這位從水底下冒出來的不速之客看起來約有三十五六歲,高大健壯,虎背熊腰,頭髮短得像胡茬,乍看還以為是光頭,一張臉很是端正,但濃眉厲目,自帶威嚴,只是一身不知怎麼拼湊起來的毫無統一的衣衫,讓這種威嚴蕩然無存。
目測,這位應該不是妖,因為被金光刺中後,他只是回頭一臉納悶兒地問:“什麼東西熱熱乎乎的?”
網兜里的譚雲山一頭霧水。
繩索上的既靈一口老血。
“妖怪呢?”不速之客還問呢,看著他倆,一臉無辜。
既靈收回法器,默默走到譚雲山面前,割開網兜,放出搭檔。
譚雲山費勁巴拉爬出網兜,原本想學著既靈那樣沿繩索走回去,後來猶豫片刻,還是乾脆利落跳入水中,游上岸。
不速之客從水中躍起後就踩在了網兜的另外一根繩索上,這會兒不見妖怪,只見兩個怪人,也一片茫然,而且怪人們還不答話,這更讓他焦躁,但對著陌生人又不好發火,只得耐著性子再度出聲:“敢問二位,這是哪裡?還有剛才是否看見過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
既靈想緩緩再來和這位不請自來的“同行”好好說道說道,畢竟捉妖遇見同行不是新鮮事,但被同行坑得這麼慘,還是頭一回。
可譚雲山等不及了:“這裡是槐城譚府,還有你說的妖怪我們見著了,而且差一點就要捉住了。”
譚雲山難得有了脾氣,實在是餓了這麼多天,眼看就要成了,結果功虧一簣,聖人也得摔茶碗!
“槐城譚府?”不速之客愣了下,隨即撓撓頭,意外地嘀咕,“我到城裡來了?”
譚雲山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最後幽幽一嘆:“這位兄台,你連自己在哪裡都不清楚,就別干捉妖這麼危險的事兒了,為什麼一定要為難自己,又牽連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