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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
“……我問我自己呢!”
第78章
既靈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心內一片空白,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地何處,過往虛空,來日茫茫,只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當下,一方山頂,一棵繁樹,一座草屋,白日清風。
但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尤其當發現可以和“它”有感應之後,唯一的些許寂寞感也消失殆盡。
這安寧的愜意一直持續到遇見譚雲山,確切地說,到譚雲山奇異地想起前世今生,並將屬於他和她還有另外幾個夥伴的跌宕起伏的塵水修仙路緩緩道來,她依然覺得那是別人的故事。
直到再度睡去。
譚雲山講了一個下午都沒讓她生出的那份“熟悉感”,竟在夢中清晰,清晰得近乎強烈。
她依然不記得那些事情,卻可以肯定自己認識譚雲山,或許也不僅僅是認識,因為自再次醒來之後,心裡就一直有個聲音在說——別鬆開他的手。
他說她叫既靈,他來忘淵就是為了找她,他說她還有很多夥伴正在忘淵之畔焦急等著,他說,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她還沒找回他說的那種“喜歡”,但她願意相信他。
譚雲山眼裡的熱氣還沒散盡呢,既靈已乾淨利落翻身下床,簡單整理一下衣服,抬頭見他仍坐那兒,沒半點起身意思,只得催促:“走啊。”
譚雲山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就衝著這默契,既靈都不得不嚴重懷疑“兩情相悅”這種說法,“我決定了,跟你回去。”
驚喜來得太快,譚雲山有點接不住:“現在?”
“對啊,”既靈一臉理所當然,“都決定了,還等什麼?”
譚雲山看著她那個躍躍欲試仿佛要一飛衝破忘淵的架勢,忽然想起了槐城裡那個嫌棄他動作慢、性子慢,恨不能沒遇見過他這個“臨時搭檔”的姑娘。
“你笑什麼呢?”既靈警惕出聲,不知為何,她現在看見譚雲山笑,就不自覺提防,總感到疏忽大意會吃虧。
譚雲山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像要把她刻進眼裡:“心生歡喜,笑顏自開。”
既靈被他盯得臉頰微熱,但一看他仍淡定如鍾,又生出嫌棄:“那就趕緊啟程啊,你坐在這裡怎麼帶我回去?”
“沒那麼容易,”譚雲山收斂笑意,神色變得認真,“我在混沌中解開仙索,來了這裡,若想回去,必然要找到這裡的入口,重歸黑暗,重尋仙索。找到,你我同歸,找不到,你和我可能就要永遠在茫茫黑暗裡摸索,甚至……再次忘了一切。”
深吸口氣,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鄭重問她:“你想清楚了?”
既靈笑了:“哪有絕對能成的事,但如果連試都不試一下,自己先把自己嚇退了,那才真是什麼都做不成。”
沒半點猶豫,更別說深思熟慮,只有撲面而來的朝氣和一往無前的堅定不移。
譚雲山終於起身,從裡到外,踏實滿足:“走。”
茅屋外,天高雲淡,琉璃之光盡染山尖,像給清風都裹上了斑斕的妝。
譚雲山幾乎可以確定了,彩光是隨著既靈而起滅的。既靈醒著,便有光,既靈睡下,則光華散盡,這是晏行的精魄,卻也曾屬於既靈,所以他們同生同息。
譚雲山將自己帶來的那截紫金索同白流雙幾截斷索打結相系,重新接成一條稍長的妖索,而後將妖索兩端分別綁在了他和既靈的腰上。
既靈看著連著彼此的妖索,樂出了聲:“這是不是就叫一根繩上的螞蚱。”
譚雲山嚴肅搖頭:“這叫千里姻緣一線牽。”
既靈發現自捅破了“喜歡”的那層窗戶紙後,這人就不放過任何“點撥”她的機會,用力極其之猛,弄得原本還會羞赧一下的她,現在只想一淨妖鈴敲過去。
他說她以前總愛那樣敲他,這是所有“過往”里聽起來可信度最高的一個。
“萬一遇上妖獸打起來,這樣會不會不太方便?”既靈撥弄一下妖索,別說,還挺結實的。
“那也比在無盡黑暗裡走散了強,”譚雲山繫緊最後一扣,狡黠挑眉,“況且晏行應該記得這妖索的氣息,萬一真遇上危險,說不定還可以喚晏行把我們救回來。”
既靈一言難盡地看他:“你怎麼那麼多心眼。”
譚雲山伸出食指輕輕搖:“說過多少遍了,這叫才思敏捷。”
既靈一巴掌拍開他那根手指頭,然後伸手要:“匕首。”
譚雲山早準備好了,立刻連同刀鞘一併遞上,畢竟兩個人現在要一起走了,唯一的利器當然要給她防身。
不料既靈只是握住刀柄,一拔,利刃出鞘,下一刻那刀尖就落到了她自己的小臂上,瞬間見紅。
譚雲山疼得一激靈,那刀就像劃他心尖上似的,連忙丟下刀鞘,空手奪白刃。
既靈嚇一跳,幸虧持刀之手聚起得快,才沒誤傷對方,但也一身冷汗:“你幹嘛?”
譚雲山才要問呢:“你在幹嘛?”
“刻你名字啊,”既靈理所當然道,“你不是說那片漆黑虛空里忘性來得更猛嗎,我先刻上,以防萬一。”
譚雲山扶額:“那你要刻你自己的啊。”
“我名字不是有你記著嗎,”既靈瞥一眼他小臂上仍滲著血的劃痕,一臉“你是不是傻”的嫌棄,“我當然就要幫著記你的。”
譚雲山怔在那兒,心裡悸動,先是暖,慢慢再透出甜。
既靈趁著他精魂出竅的間隙,迅速把“譚雲山”三個大字刻完,疼是疼了點,但踏實許多,末了把匕首放回刀鞘,本想還他,畢竟是給出去的東西,但轉念一想對方的身手……算了,反正兩個人拴在一起,還是她帶著實用性更高一點。
一切準備妥當,既靈到樹下同晏行道別。
譚雲山沒言語,只安靜陪著。
樹既是晏行本體,亦是晏行精魄,從它在這山頂生根發芽開始,便應是已決定了留在忘淵,守在這一方黑暗盡頭的桃源。
……
自古下山路便比上山路更難,何況這山還無路,二人硬著頭皮往下闖,生生從白天走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黎明,才終於在晨曦里,抵達山腳。
既靈又累又渴,唯一慶幸的是再沒睏倦,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山路走的,身體雖乏,但精神抖擻。
譚雲山比她好一些,想來是已經適應了,這會兒還能說笑:“我帶你去喝茶。”
既靈真的只當他是玩笑,直到跟著他來到一處清溪草地,滿眼翠郁里,一方石桌,一盤棋,一個女子,兩盞茶。
“姑娘,”譚雲山溫和開口,“能討些茶水喝嗎?”
青衣女子的目光離開棋盤,望向他倆,很快起身又拿過兩個茶盞,添上七分,做了個請用的手勢,雖無一語,然親切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