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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金籠罩下的光芒里,慢慢縮小,現出原形——一隻七彩長翎的山雞。
譚二少連忙撒手,放右雞腳重獲自由。
然而山雞並沒有維持原形太久,很快便化成一團精魄。
精魄仍是紫光,卻與最初那能辨出原形輪廓的光影不同,只藥丸大小,圓潤的一顆,於地面上停留片刻,後化作無數細小光粒,散向四面八方,或順著牆縫,或隨著窟窿,離開破廟,歸於自然。
譚雲山一邊揉著被踹疼的胸口,一邊爬起來,道:“看來還沒壞到極致。”
若和應蛇一樣至邪至惡,必然直接進籠,哪還有魂歸天地的機會。
“最初沒開始害人的時候,偷了那麼多獵物就是不偷山雞,意味著它還知道不食同類。”馮不羈收回桃木劍,重重嘆氣,“可惜,成了人形就開始走歪路。”
既靈將六塵金籠放好,冷聲道:“如果它真有同類之情,就不會看著那麼多的山雞因它而被宰殺被放血。整整三年,為了防它,這山上的山雞估計都要被獵戶們打光了。”
馮不羈無奈笑道:“妖畢竟是妖,你拿人的感情當標準就有點難為人家了。”
譚雲山沒想到這次捉妖如此簡單,他以為不說大戰三百回合,也要惡鬥一番,哪知眨個眼就結束了。而且顯然兩位夥伴對這樣的情況習以為常,既無收妖成功的喜悅,也無碾壓對手的暢快,波瀾不驚的表情就像只是路邊喝了碗茶。
讚嘆欽佩油然而生的同時,譚家二少也稍稍收斂自己的神色,以免顯得過於沒見過世面。
剛沉靜下來,就聽見了馮不羈勸既靈別拿人的標準難為妖,譚二少下意識就想為背靠背躺了一個時辰的姑娘說話:“它不是已經修成人了嗎,那總不能還當它是只雞。”
馮不羈這才注意到旁邊還一個剛入修行門的譚雲山呢,便解釋道:“修煉到一定年頭的妖,大多都會成人形,逐漸的還會學人言,仿人行,甚至有些直接就混到人堆里。但妖就是妖,永遠成不了真的人,人形不過是和原形、妖影一樣,另種存在形態罷了,食的依然是精氣,修的依然是妖道。”
譚雲山愣住,看向既靈。
既靈點頭,但還是要說:“也有真的懂了善惡有了感情的妖,甚至有些妖比人還有感情,所以是人還是妖,不在吸精氣還是食五穀,在心。”
這話說得在理,馮不羈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對“妖怪有情感”的判定標準是不是太低。
譚雲山沒馮不羈那麼專業的感悟,只覺得難得修成人形,結果剛剛伏誅的這位修出來的人形還不如原形美,換成他,寧願繼續做一隻趾高氣昂的山雞。七彩長翎啊,昂首漫步山林,想想都氣派!
妖怪伏誅,但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最後既靈提議明天白天再巡一下山,馮不羈秉著救人救到底的原則同意,譚雲山吃一塹長一智,飛速贊成。
既靈沒好氣白他一眼,顯然已識破他的“違心”。
譚雲山卻被白得挺舒坦,畢竟願意白他,那就表示之前的事情翻篇,不氣了。
馮不羈去就近的小溪洗乾淨渾身的泥,回來時,兩個夥伴已為他鋪好稻草。
本來馮不羈洗的時候還在鬱悶,要早知道是如此不堪一擊的妖,哪用這麼大費周章,又裝睡引誘,又背後襲擊的,弄得他大半夜還要洗冷水澡。可等看見夥伴弄好的稻草鋪,他那顆粗獷的心就安定下來了,莫名有種被“呵護”的幸福感。
通長的稻草鋪,三人排排躺。
不知道是不是剛捉完妖,渾身精氣神都調動起來了,半個時辰過去,三人都還瞪著眼睛望房樑上面的窟窿。
最後沒轍,既睡不著,又趕不了路,三人只能坐起來,借著月光研究塵水仙緣圖。
每次一看這圖,既靈就來氣:“都說不會扔下你了,就不能畫個完整的?”
譚雲山不語,第一百零一次裝傻充愣。
馮不羈挺身而出,伸手指崇獄所在的地點,用轉移話題幫譚二少解圍:“我想起來了,這個墨州幽村我去過,就五六年前,說是村,其實和一個鎮子差不多,挺熱鬧的,當時沒感覺到妖氣啊。”
既靈和譚雲山一齊看他:“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才想起來?!”
馮不羈擦了把臉上被噴的口水,羞愧地笑:“上了年紀嘛,哪能事事記那麼牢。”
譚雲山認真打量這位夥伴。
雖然不修邊幅,尤其最近,頗有點眉毛鬍子一把抓的趨勢,但怎麼看也就三十五六,哪裡上年紀了!
既靈也無語,但相比這些,馮不羈透露的訊息更重要:“確定沒有妖氣?”
馮不羈正色起來,慎重道:“如果剩下四個妖獸的妖氣都和應蛇一樣,那我可以肯定沒有,至少我去的時候沒有。至於究竟是崇獄壓根兒不在那裡,還是我去的時候它正好走,亦或者它本身的妖氣就非常弱,就不得而知了。”
既靈沉默。
塵水仙緣圖是二十年前留下的,馮不羈是五六年前去的,中間十幾年發生一些變故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現在掌握的線索太少,一切都只能等到幽村,才可落實。
譚雲山道:“不羈兄,你還有什麼有印象又不能全然想起的,一併都說了吧,我們幫你想。”
他的本意只是調侃,不料馮不羈竟真的再度伸手,重重點了下圖上的“塵水”二字:“我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兩個字……”
譚雲山愣住,沒成想還有意外收穫。
塵水仙緣圖,最醒目的自然就是這條貫穿全圖的塵水河。但他從來沒聽過世間有這樣一條河。好,就算他孤陋寡聞,可走過很多地方的既靈對這名字也十分陌生。更重要的是,圖上標著應蛇的地方就是槐城外的護城河,但這條有名有姓的護城河,在圖上卻沒有名字,只能看出是塵水主河道的分支。
由此可推,“塵水”二字很可能並非出自民間,而是仙界或者說畫這幅圖的仙人,對人間的某些河道的統一命名。
“不行,這個我真想不起來了……”絞盡腦汁半天,馮不羈放棄。
譚雲山雖有失落,但很快想開,還不住安慰夥伴:“沒事,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想起來了。”
既靈本來失望著,一聽譚雲山的口氣,又覺得好像也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便重新低頭看仙緣圖,結果還沒重新看清,就先瞧見了兩處紅印。
那一看就是手指頭按上去的血印,當下拉回了被既靈遺忘的事情。
她連忙抬頭,對著還在懊惱的馮不羈道:“差點忘了,就捉那麼個小妖,你不用又咬破一個手指頭吧?”
當時看見戳進妖怪後頸的桃木劍將其灼傷,她就明白馮不羈這是又以血餵劍了。但他們是三打一,而且還是那樣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妖,連淨妖鈴都沒派上用場,根本不用這麼拼的。
馮不羈聽不見既靈心聲,只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我不用血劍傷它,你怎麼用六塵金籠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