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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雲山信了,然而臉上並沒如她所料的喜悅,反而划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既靈蹙眉:“怎麼了?”
就算不誇她厲害,也不至於這種表情吧?
譚雲山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他不想成仙了?也不盡然。可太多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似乎都擠到了這怡州景亭,讓人很不踏實。
他喜歡一切盡在掌控。
但卻越來越覺得正被人牽著鼻子走。
譚雲山晦暗不明的反應,也讓既靈漸漸冷靜下來。
幾個時辰就到了怡州。
突然而起又突然而散的霧。
詭異的風沙。
消失的索橋。
突然昏迷的譚雲山和馮不羈。
最後給佞方致命一擊的金色光束。
千鈞一髮將她從墜落中托起的雲……
大戰佞方背後,說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一個地方奇怪,可能有人會忽略,但從頭到尾都很奇怪,那別說精明如譚雲山,親歷如既靈,就算遲鈍如白流雙,大咧咧如馮不羈,也要想上一想。
但這種憑空冥想是想不出結果的。
不如直接揪住某個許久沒說話一看就多少知道點內情的人……
“別、別這麼看我,我也雲裡霧裡……”八道威脅目光的壓迫力是巨大的,南鈺不住後退,艱難開口。
四夥伴不語,就眯眼看他,往死里看。
南鈺欲哭無淚:“我就知道一個雲霧仙橋!”
壓迫暫歇,換成四頭霧水:“那是什麼?”
南鈺:“一種仙法,可以在任兩地間架起索橋,無論距離多遠,過橋即到。”
白流雙:“是你送我們來到怡州的?”
南鈺:“怎麼可能,這是極玄妙的仙法,我才幾百年修行,又是凡胎成仙,根本沒資格修。”
譚雲山:“所以你是不放心我們,便又去了塵水鏡台看,恰好看到這雲霧仙橋,覺得事情不簡單,才又急匆匆下凡?”
南鈺:“你絕對在仙界安插了眼線……”
“如果不是你,還會有哪個神仙這麼幫我們?”既靈犯愁地皺起眉。
南鈺想敲醒她:“你差點死了,這叫幫嗎?雲霧仙橋只是個名字,不是說橋出現了就必須有霧。如果這人真想幫你們,就不會刻意用大霧讓你們分散,又迷暈譚雲山和馮不羈,引你和白流雙去撞見佞方。”
南鈺雖不知事件全貌,但以他所見所聞所歷,只能推出這麼一個讓人高興不起來的結論。
“有神仙想害我和姐姐?”白流雙願意相信這個剛剛救了自己的臭神仙,於是搜腸刮肚,終於尋出一個疑兇,“綺碧上仙?”
南鈺搖頭。
白流雙皺眉:“不是她?”
南鈺再次搖頭:“不知是不是。”
白流雙鬱悶至極:“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確定,這神仙讓你當的……”
南鈺:“但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圍聽的三夥伴瞬間打起精神,和白流雙異口同聲:“誰?”
嘆口氣,南鈺抬頭望天:“師父,躲夠了就出來吧,你要真想藏,剛才就不應該出手殺佞方——”
第47章
對於南鈺這位師父,四人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怎麼也沒料到,擇日不如撞日,竟就這樣毫無預警地相見了。
未見時,南鈺將這位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作為師父,乃世間最高大偉岸;作為上仙,乃九天最博學廣聞。
如今見了……呃,生而為凡人,的確限制了他們的想像力。
發如亂草,臉如溝壑,胡眉糾纏,難覓雙眼,破銅爛鐵環繞,線頭補丁傍身,別人乘清風而來,他攜塵土而至,當真非一般俗仙。
“不必拘禮。”來者一揚手,又是一襲灰。
四人相顧無言。
他們壓根也沒準備施禮好嗎!
南鈺絕望扶額:“師父,難得下凡,您就不能收拾一下門面嗎?”
鄭駁老沒好氣地給徒弟腦袋一下:“我是能收拾,這丫頭能等嗎,但凡為師晚下來一點,她就給佞方填肚子了。”
“師父,你怎麼知道這裡遇險了?”其實南鈺有一肚子問題,比如“為何出手”,“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這雲霧仙橋是誰做的”等等,但又怕這其中有些事情不便說,不好講,便挑了個相對比較穩妥的。
鄭駁老看看自家徒弟,又看看另外四張年輕臉龐——馮不羈在他看來亦可勉強歸為少年人,示意去景亭里再說。
五人隨鄭駁老進入亭子,後者施法,亭子四周霎時豎起金色光牆,牆壁最終在亭子正上方封頂,將景亭與外面、甚至與九天仙界都徹底隔絕。
南鈺知道,師父是怕隔牆有耳。
這也意味著接下來師父要講的事情,非同小可。
“我這蠢徒弟第一次說起你們時,我便占過一卦,”無視南鈺抗議的哀怨眼神,鄭駁老看向譚雲山,“他應該已經說過了,你,註定要成仙的。”
隨心所欲、不修邊幅的只是外貌,說到正事,這位庚辰上仙的眼睛裡就有了非凡的氣度。
譚雲山肅然起敬,收斂隨性,正色答道:“是的。”
鄭駁老點點頭,繼續道:“其實這世上沒有什麼註定的事,尤其成仙,再大的仙緣,也未必就能修成正果。所以你的卦象越篤定,內里便越蹊蹺。”
“有人希望我成仙,甚至提前為我鋪好了路。”譚雲山心中已有判斷。如果說先前只是隱約的直覺和猜測,那經過剛剛的“仙志閣一游”後,再無動搖。
鄭駁老微微挑眉,有點意外,又不算太意外:“你比我這蠢徒弟聰明多了。”
譚雲山搖頭笑笑:“吃過苦頭的才會多思多想,他不是蠢,是有福氣。”
南鈺不知道他是真的夸自己還是僅僅客氣客氣,更鬧不明白為何會從那雲淡風輕的聲音里品出……一絲苦澀?
白流雙和馮不羈是徹頭徹尾的局外人,沒南鈺那般思來想去,滿心滿眼只有等待揭秘的好奇。
既靈卻懂。
她見過譚家的人情冷暖,她聽得出譚雲山是羨慕南鈺的。
原來這人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除了“想得開”,別無他法。
“你既如此通透,乾脆猜一下背後之人是誰如何?”鄭駁老道。
南鈺驚訝:“師父你真的查出來了?!”
剛醞釀起來的鄭重氛圍被攪和得七零八落,鄭駁老扯下肩膀的鐵瓢就給了徒弟腦袋瓜一下,“當”一聲,那叫個清脆。
南鈺揉著腦袋閉嘴,不可謂不可憐。
譚雲山忍俊不禁,淡淡的聲音里還帶著沒來得及斂起的笑意:“珞宓?”
起初鄭駁老還以為他在調侃自家徒弟,待聽清那兩個字,是真有點吃驚了,自下凡後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年輕人,嘖嘖讚嘆:“你若上天,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