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將劾書砸了一地。
自然不是對方首輔動怒,而是對太子動怒。
一時間,朝堂中眾臣唏噓不已。
謝太傅立於其間,冷眼旁觀,不作一辭。
很快,杜絕妖言的聖旨頒布,京都之中,若再有人傳播陶家託夢一事,立斬。
謠言終止,建康城內也是人人自危,無人再敢提起分毫。
方黨又一次取得勝利。
而送往端本宮的那道聖旨則是——
冊立大典延後,閉門思過半月。
雖然還未廢太子,不過這就夠了,足夠方首輔在家中與他的黨僚們觴詠歡慶。
太子如此匪薄猖狂,只會為他提供把柄,只需再尋一個缺漏,便可將他完完全全推下此刻的高位!
=……=
之後幾日,太子宮中一片沉寂。
玉佑樘將自己關在密室中,思索了幾日才意識到,他本身資歷淺薄,若還不去抑制住自己的自作聰明年少輕狂,是根本無法與方首輔這樣久經宦海沉浮的權臣對抗的。
他的幾位幕僚,雖然皆有實力,卻都過於年輕,從未為官經歷。
雖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但是幾隻涉世不深的小狐崽對付一個早已爐火純青的老狐狸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更何況這老狐狸背後還跟了一眾忠心耿耿的家犬!
不過,這事也讓玉佑樘有了些意外收穫。
前日,他收到嚴正白的密信,說於鳴鶴樓偶然見到三皇子與方首輔微服出巡。
此事看起來很尋常,擺明了方首輔是老三的人。
但有意思的地方是,方首輔的兒子方念禮是甲班學生,與二皇子可是一塊長大親如兄弟情同手足,每日上下課更是同進同出。
而且據言,當初眾臣長跪奉天殿求立太子時,舉薦二皇子殿下的正是方首輔。
本以為方黨是二皇子的人,卻不想別有洞天……
看來,這極有可能是個重要的突破口。
慮及此處,玉佑樘趕忙提筆,極速寫下一張字條,叫來碧棠,讓她交與謝太傅。
內容相當真摯:我有一事,希望得到太傅大人指點。
很快,碧棠帶回了回信,上頭就倆字——
“求我。”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主要是權謀= =其他沒了。
☆、第十一幕
求你?
呵呵。
玉佑樘將那張字條揉做一團有多遠扔多遠,而後立刻豎起食指,指著碧棠:
“不准告訴他,否則扣你月俸。”
“……噢,好,一定不告訴!”碧棠作發誓狀,很乖地點點頭。
玉佑樘被謝太傅這番囂張的態度徹底惹怒了。
他堅信,饒是資歷尚淺,他好歹也有多年學識,人的潛力都是靠逼出來的。
好,我逼……
閉門思過的十五天內,玉佑樘可不止是吃飯睡覺,他雖坐臥於太子宮,不動聲色,但一封封親筆所寫的書信已經散布至各個幕僚手中。
他先前被千夫所指“妖言惑眾”的罪行,在外人的眼中,最大幫凶便是陶府少主陶炎。於是乎,讓陶炎最近低調一些,只需叫其名下商鋪酒樓之中的下人,多多注意方黨那些官宦的動向即可。
官員嘛,除去上早朝外,不就是應酬喝酒,或者逛逛青樓。
而這些人的名字和畫像也都給了陶少主。
什麼?你問我們除去上課之外幾乎足不出戶的嬌貴太子是怎麼知道這些官員長啥樣的?
呃,太子本人當然沒見過,甚至迄今為止都不曾見到過自己的最大勁敵——方首輔的活體。所以只能臨摹太傅大人先前給他的那些名冊了……
我一生都在逃避你,結果還是時時刻刻都甩不開。
玉佑樘當日臨摹的時候,邊膈應到不行,邊自我寬慰: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
陶炎接到畫像,隨即展開勘察行動。
參與到勘察行動當中的還有嚴正白小兄弟,他與青樓名jì向來交情極好,所以呢,青樓那塊自然是他負責了。
除此之外就是徐階,楊呈和,沈憲。
沈憲,他老爹是兵部侍郎,每天都要去上早朝,最接近於皇帝陛下,也最方便彈劾。
至於其他二人,暫時還派不上用場。
因為目前主要就是為了——抓把柄!然後讓沈憲他爹參上去!
彈劾誰不會,你彈我,我就彈回去咯。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
沈憲將這事告訴了他老爹,常年被方黨那堆小人欺負的沈侍郎興趣極高,躍躍欲試,表示定當為太子殿下分憂!
沒過幾日,早朝,兵部尚書成為了第一個耙子。
彈劾的人居然是他的下屬,沈侍郎。
理由是:陛下啊,兵部尚書竟然將您賞賜給他的一塊玉版革帶賞給了一名jì|女。這尚書吧,雖然已經過了知命之年,但仍舊寶刀未老,有年輕人的血氣方剛,去尋點樂子啥的,我們可以理解。但是還穿著官袍去青樓,興起之下居然還將御賜之物賞給jì|女,這就有點不大好了吧,嗯?皇上您看是不是這樣?
尚書見聖上面色愈發變味,早已冷汗涔涔,他這才想起來,昨夜裡喝醉了,順道去了趟聽香閣。跟一美嬌娘行雲雨之事後,那小妮子把玩著玉帶,吹著枕邊風道,大人~~奴家要這個嘛~~然後,沒有然後了,呵氣若蘭間,他便鬼迷心竅給了。
不想卻被人抓住了把柄!
尚書握緊手中玉笏,以防止其再抖,上前一步,怒吼:“沈侍郎!你切莫信口雌黃,可有證據!”
沈侍郎好整以暇,繼續參道:“那尚書大人既然聲稱是臣下信口雌黃,那就請大人將那玉帶拿出,給大家看看?”他目光又在尚書身上繞了個圈:“咦,臣記得尚書最愛繫著這條玉帶的,今日怎麼沒繫著?”
“我,我今日忘了!”尚書大人玉笏抖得愈發厲害,也不知氣的還是怕的:“本官用慣了那條,今日想換一條不行嗎?”
“噢,原來尚書大人連御賜之物都會用厭啊,”侍郎超常發揮,揪把柄的功夫上升至一流:“不然如此,讓一位小太監回府幫大人您取來,以防止微臣誣陷,如何?”
一直饒有興味看戲的皇帝陛下肯首,忙叫來冊公公道:“好好好,小冊子,你去尚書府上瞧瞧!快去!”
目送走冊公公,尚書大人眼前一黑,險些趔趄,而後忙將可憐的目光投向立於最前列的首輔。
方首輔同他對視一眼,決心還是保住這廝。
微微向前一步,參奏:“聖上,臣有一問。”
“愛卿不放直言。”皇帝在等結果,很是無聊。
“侍郎大人為沈相國之後,向來清正廉潔,更不會踏足煙花柳巷之地。為何會從青樓名jì那邊得知此事?”
言下之意,實在有栽贓嫁禍的嫌疑啊!
玉佑樘料到老狐狸會來這手,早替沈侍郎備好答案。
沈侍郎此時只需將答覆背出:“陛下,說來慚愧。下官府中有位下人,昨夜恰巧也去了那聽香閣尋樂子,清早回來前,聽到幾名jì|女在大堂中放肆笑談,其中一位正舉著尚書大人送給她的玉帶炫耀,說是皇帝賞的。下人很是驚疑,見那玉帶不俗,恐怕真是聖上的東西,便賒重金贖回來拿給臣看。臣一看吧,不得了,還真是。至於那違反府規的下人,臣已罰他用自己的工錢來償還玉帶的贖金。”
侍郎講到這裡,微妙一笑,而後在眾人視線中,慢慢從寬袖中拿出那條玉帶,雙手舉起,朝著皇帝方向誠懇跪拜:
“微臣今日便將這天子之物歸還聖上,唯恐再有他人褻瀆——”
朝中方黨皆是一怔,神色驚疑。
要命,這回答簡直無懈可擊,不光特地為皇上將東西弄了回來,還不忘罰了那去逛青樓的下人以表廉潔公正。
最重要的是,給了尚書大人……一擊絕殺!
此刻,冊公公也回到殿中,帶回的結果自然是,沒搜到。
尚書大人徹底崩潰了,雙手指著面容淡定的沈侍郎:“陛下,他污衊微臣,從微臣府中偷來玉帶,刻意編造理由嫁禍於我!”
沈侍郎並不當回事,只言:“並非沒有證人,只是……幾位民間jì|女,難登大雅之堂。臣下即刻可派人將她們帶去督察院候審,是非清白一問便知。”
“不必了,”皇帝拒絕了他的提議,而是突地側目,看向立在第一排從頭至尾都面無表情旁觀的太傅大人:
“謝愛卿,不知你對此事有何見解?”
謝太傅斂了長睫,平和道:“下官人微言輕,此事還是交由陛下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