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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柳大人開口,她又分外貼心地攬下任務,“藥涼了,奴婢去煎,不費事的,大人您先歇著吧。”
話罷,碧棠似乎聽見柳大人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擱下藥碗,掉頭就走了。
她也沒太在意,又重回觀戰隊伍,暢快高吼。
=……=
亥時,月滿東樓。
將圓未圓的明月升至半空,如女兒家含羞遮了三分臉頰,卻又好奇露出晶亮的眸子來。
水一樣的清輝飛流而下,沖和著秋風與桂香。
東宮一片安寧。
舞了一早上的劍,酣暢淋漓,導致玉佑樘今日也累得快,看了半個鐘頭的書,便開始打呵欠。
碧棠問她:“殿下,實在太困就早些歇下吧。”
“嗯,”玉佑樘點點頭,但又突然想起什麼,道:“謝先生書里還寫了每晚入水前,要記得要泡腳。”
這下輪到碧棠困惑了:“哪個謝先生?”
玉佑樘彈了一下她的小腦門,道:“還有哪個謝先生,上回我倆打賭,柳硯是不是謝先生,這賭明顯是本宮贏了。”
說罷,玉佑樘得瑟一笑,攤出手心:“五兩銀子,拿來。”
“真是啊?!”碧棠這才反應過來,掏了掏耳朵,生怕自己幻聽,反覆確認著:“不是吧?!”
“當然是,”玉佑樘斜睨她:“五兩銀子而已,至於痛苦如此麼?”
“唉,殿下,五兩銀子不是問題,問題是……”碧棠腦中迅速憶起上午一幕,再也說不下去,心頭浮出三字兒:
……媽個X……
玉佑樘見她神情悲痛懊悔,想她賺個月俸也不易,決定還是放過她,遂沉聲道:“算了,五兩銀子孤不要了,趕緊去打洗腳水。”
碧棠這才挪著龜步腳步虛浮地走出房間。
=……=
碧棠慢吞吞打完熱水,端著木桶,走在回房的路上,她深知自己幹了件大蠢事,必須得想個辦法來消除謝先生對自己的怒火……
她走著,眼尖瞥見一個典藥局的小內使正迎面過來。
主意來了。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一下揪住那個小內使的袖子。
那小內使見是太子殿□邊的大紅人,忙恭維道:“碧棠姑姑,叫小的什麼事?儘管吩咐!”
碧棠咳了一聲,嚴肅問:“柳大人歇下了嗎?”
“沒有,柳師父掛心太子殿□體,防止殿下用了新藥後不適應,每日都會在典藥局裡值班到很晚的!”
碧棠頓時桀桀笑:“好,好,好……”
接下來,托碧棠餿主意的福,我們的太子殿下在房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謝詡。
或者說,裝扮成柳硯的謝詡。
他人高馬大,氣質卓著,卻端著一隻分外違和的小木桶,很是滑稽。
玉佑樘倒也沒太在意,只覺他這麼晚突然隻身一人來自己房中,頗有蹊蹺。
外加一些舊時陰影,她擱下書冊,不免有些警惕地望向來人,警惕地往椅背縮了一厘,又警惕地問:“這麼晚來做什麼?”
謝詡對她戒備心極強的一系列舉動視而不見,只緩緩走到她椅邊,彎身放穩木桶,才站直身體,道:“伺候殿下浴足。”
玉佑樘又忙將自己兩隻小腳縮進衣擺,前後左右望了望,蹙眉問:“碧棠呢?”
謝詡道:“她來找微臣,言自己內急,估計要耗很久,怕耽擱殿下休息,讓微臣來替她。”
玉佑樘額角忍不住抽了抽,早知如此就不該告訴那小妮子,前腳才知道柳大人是謝詡,後腳便把她這個主子賣了。
不過已經這樣了,玉佑樘只好微微一笑,道:“不用你伺候了,孤自己來就好。”
說罷就想去抽謝詡手中的巾布。
謝詡豈會這麼容易讓她反客為主,猛一下抬臂,玉佑樘不免落了個空。而且她坐那,再想夠也根本夠不著。
玉佑樘也懶得起身,估摸著就算站起身去夠,這人恐怕也會舉得更高,自己還是作無用功。也罷,只好逞口頭之快,不悅冷聲道:
“謝詡,你總是喜歡強迫別人做一些別人不願意的事情。”
謝詡黑翎般的睫羽微微一垂,並沒有急著回復她。而是蹲□,用手試了下桶里的水溫,才平靜反問她:“那你最後做了嗎?”
玉佑樘聽罷,回想起許多過往的事,有的她沒有做,有的她做了,卻又搞不清楚眼前人問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種,舌頭登時打了結,半刻無語。
謝詡又從寬袖中取出一個布袋,而後將袋中東西盡撒桶中……
玉佑樘的目光被那堆附在水面的黃黃綠綠的乾物吸引,是一堆干葉和花瓣。
謝詡十根修長淨白的手指將那些花糙按進清澈的水底,攪勻,頭也不抬,講解著:“艾糙和紅花,舒筋活血,以後每日浴足的時候都放一些,有利於排寒毒。”
他屈身在地,只留了個寬闊的後背在玉佑樘的視線里,她看著那處,很久沒講話。
謝詡又問,聲音染上幾分熟悉的嚴肅:“記住了麼?”
“哦。”玉佑樘回神,訥訥應了一聲:這人還真是跟以前一樣,教自己新東西的時候一定要有回應。
而後,謝詡才看回去,玉佑樘正一直盯著他,見他突然仰首,匆忙移開視線,耳朵卻聽見謝詡無波無瀾道:“這次我不強迫你。”
他語調甚是好脾,似乎在哄:“自己將腳伸出來。”
再彆扭也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就當是下人給自己洗腳吧……= =#
玉佑樘這般想著,挪了挪折在椅面的小腿,足尖慢慢探出衣袂,然後她一副豁達模樣,將兩隻腿直接垂下椅子,腳底擱上木桶邊緣,視死如歸道:“洗吧!”
謝詡神情始終穩重自持,他將玉佑樘的兩隻腳上的雪白羅襪慢慢脫下,露出幾乎與襪色相同的小足,邊沉著聲道:“現在倒是學乖了,記得穿襪子,以前在屋內都愛光著腳。”
“被逼成了習慣,習慣也便成了自然。”玉佑樘隨口回著。
謝詡捋起袖口,又將一個紅色的小玩意遞給玉佑樘:“艾葉味道不好聞,你若是不喜,就將香囊放在鼻下。”
玉佑樘接過,看了眼,不由一怔,是她去年端陽節送給謝詡的那隻小粽子香囊……她又送到鼻尖嗅了幾下,一年多過去,香味已經淡去了不少。
謝詡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始終是屈膝蹲在地面,腿部動也不動,似乎感受不到一點酸,也讓旁人感受不到一點卑微。
他只將她兩隻白玉般的小腳小心放進熱氣裊裊的水底,桶很深,一下就漫過腳踝,玉佑樘也頓時感覺到一股熱從腳板底升騰,漫步全身。
“燙嗎?”他眉心微蹙著問,格外認真的樣子。
玉佑樘答:“還好。”
謝詡這才將手中斤布就著水浸濕,開始擦洗少女的腳,她十多年足都不見天日,藏在襪靴里,玉筍一般,白得晃眼,觸感又嬌嫩之極。謝詡都不敢下手太重,控制著指間力道,就著清水的緩衝,輕柔的搓撫著;洗了片刻,他又撒開濕巾,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開始以指按摩玉佑樘腳部的穴位,依舊不敢用太大力氣。
只適度又循序漸進地順著她的足底,足側按過,邊講解著:
“這處是湧泉穴。”
“三陰交。”
“里三足。”
“……”
玉佑樘還是覺得痛,不由輕呼:“疼啊啊啊。”
“力道已經控制在最小,再輕就沒效果了,”謝詡停下手中動作,放了她的腳踝,將她雙腳擺回木桶深處,這才收手,擰乾毛巾,擦著自己的手,邊告誡:“我方才教你的這幾個穴位不可忘了,每晚浴足時分都要按一按。”
玉佑樘只盯著自己浸在水底的兩隻腳面,不知在思索什麼,又沒立刻答應他。
謝詡又沒得到及時回復,嗓音不由提高一度:“記住了麼?”
“……噢。”
她撇撇嘴,而後又看向正在卷回袖子的謝詡,看似隨意問:“謝先生,我的腳是不是很大很醜啊?”
謝詡停下動作,蹙眉:“怎麼忽然這麼問?”
玉佑樘十根白嫩的腳趾在水底打著拍子,小小的波紋自水面漾開,她邊道:“我從小就被當成男孩子養,人家姑娘裹三寸金蓮的時候,我都在習武揮劍。我現在有時無意看到碧棠的腳,會下意識比比自己的,覺得自己的真是又大又丑啊。”
謝詡聽她慢慢講完,自己的袖子也基本卷上,他蹲了許久,但是直腰的姿態依舊如穩山勢,他垂眼望著女孩的腦袋,道:“我幾乎沒接觸過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