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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月彎形的眼眸拉成一條細線,他才知道自個兒痴迷過久,趕緊拉著她出門去。
南陵,地處南方,山林環繞,如今正值入秋,秋楓艷紅,落葉飄飄,「楓」景宜人。
馬蹄踏在落葉上,發出乾乾脆脆的聲音,別有韻律。
秋遊的兩人,共騎白馬,兩小無猜,一路甜蜜蜜。
在一條楓林小道上,祈夜白抱著九珍利落下馬。「這小道是通往山頂的捷徑,因為已經接近山頂,只要站在這,就能將大萊王朝的陵廟一覽無遺。」他引導她望向小道外錯落交疊的綿延山峰,而左側則是占地萬頃的皇家陵園,陵廟的壯麗、建築的講究,在楓林環繞陪襯下,全部盡收眼底。
「這視野真是太棒了!」她見了興奮得發出驚呼。
他微笑。「是啊,大前年我來時就發現了,今年把你偷渡來,自然不能讓你錯過這美景。」
她笑眯了眼,瞧瞧他得意的笑臉,再看看兩人身上陳舊的衣飾打扮,噗噗又是一笑。
出門時她不過抱怨一句兩人衣著太顯眼,容易引人注目,這皮傢伙居然就帶著她潛進民宅去偷人家後院掛晾的舊衣服,得手後,他笑得比她使壞時還賊,也不想想他身為皇子,萬一失風被逮,那可是丟臉丟到家了。
但這傢伙天不怕地不怕,偷得極為順手,還挑三揀四,非要尺寸相當的才肯穿上。
嘖嘖嘖,看來他雖貴為皇子,但身子裡頭的頑性絕對不輸她,完全不辱他倆雙九祖宗的名號!
這會兩人一身粗衣補丁,瞧起來還真像是一對不起眼的尋常夫妻。
聞言,祈夜白訝然地朝她望來,一副她猜中了的模樣。
「不想來的原因是,想避開大家猜測太子登基之後,可能立你為王儲的傳言是吧?」隨著皇上病情日益嚴重,隨之出現的討論就是太子繼位,膝下無子的問題,而他理所當然就是那個最佳儲君人選。
她這麼一問,他臉上的表情淡漠不少。「是你多想了。」
「我哪多想了,都是因為我小時候的一番話,讓你對皇位從此失去了興趣。」她內疚的說。
「就說你多想了還不信,是我自個兒不想沾上跟皇位有關的是,與你無關。」
「別騙我,哪個男人沒有野心?」
「我就沒有。」
「若我說,有一天我想做皇后麼?」
「你想嗎?」他眼神有了一瞬的轉變,但恢復得極快。
可那一閃而逝的光彩九珍沒有錯過,不禁想起十歲那年與他的對話——
「我為什麼非嫁你不可?!」
他抱著她坐在椅上,她嘟著嘴,很不以為然。
「我也不想娶好不好,聽說是我小時候『貪嘴』闖的禍,你如果不想嫁,可以不要嫁!」他自負不滿的駁斥。
「真的?」她馬上問。
他表情頓時變得很不自然。「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她在他懷裡搖晃著腦袋。「誰說的,我很喜歡你,你是我的九哥!」她視他為自個兒的第九個哥哥,所以當然很喜歡。
「那為什麼不嫁給我?」他猶豫著要不要摸摸她的頭頂,還是維持將她抱住的姿勢就好。
「我聽人家說,當皇后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丈夫,過的很辛苦,我不想當皇后。」
他聞言失笑。「誰說嫁給我會要你當皇后的?」他最後決定還是把她抱得緊緊的。
「你是皇子不是嗎?」她仰起頭,傻乎乎的望著他。
「你聽清楚了,我是第九皇子,上頭還有八個哥哥,這個皇位還輪不到我來坐,就算你想當皇后也不成。」他伸出食指,重重的點著她的眉心,見她疼得皺眉,又後悔的替她揉捏。
只是,他說這話時有點心虛,只因上頭的八個兄長,有六個沒資格繼位,因為他們的母親不是身份太低下就是不受寵,再不就是本身的身子有殘缺,最重要的是……
總之,這些事她不需要現在就知道,太早知道對她也沒好處。
「那太好了,你若做不成皇帝,我就做你的妻子!」她沒瞧出他的心虛,喜孜孜的說。
他抿嘴笑了。「真現實!」
九珍嘆了口氣。「你別管我想不想做皇后,只管自個兒想不想登基就好,我不願你因我而錯失原本唾手可得的天下。」她不想成為皇帝後宮的一員,但他若有機會成為九五至尊,她又怎能阻礙他?
「就算我有機會成為大哥的繼位者,但是若無你相伴,即便黃袍加身,我也不會感到絲毫快意的。」他撫著她袖子上的補丁,神情溫柔。「與其做儲君、做皇帝,我情願與你同穿一件布衣,愜意平凡過一生。」這是他的真心話。
九珍聞言,不禁眼眶泛紅,激動地緊摟住他的脖子。聽到這傢伙的話後,若不感動得鼻酸,真是對不起他了!「真該死,你這麼痴情做什麼?!」沒什麼矜持,她用力吻住他的唇。
祈夜白先是一愣,立即抱起她倚向身後的楓樹幹,讓這個吻變得更激烈。
兩人從小定親,六歲開始就不避嫌的你親我一口,我親你一臉,但不管怎麼親,感覺也沒這次濃烈,熱浪洶湧到不若以往純潔,彼此的身子越來越蹦,蹦到一個境地,甚至大有想撕裂對方衣物的意圖——
嘶——
才想著,好像已經聽見衣服破裂的聲音了……
兩人怔住,對上眼後,互往對方身上瞧去。喝!
他整管袖子由肩頭被撕落,露出結實的臂膀:而她,前襟也開了一大片,粉色肚兜若隱若現,直刺激人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有彼此身上拉回到對方的臉龐,怔了怔,片刻的靜默後,突地一同爆出大笑。
這摸樣若叫人撞見,保證隔天就會被逼著拜堂,他是很樂意啦,但是的顧慮她的名聲。所以大笑過後,祈夜白將她放下,重新替她理好前襟,遮住她胸前的雪白風光。
九珍直到這時才知道該臉紅,祈夜白見了正想取笑,驀地,一聲尖叫突然在前方響起。
兩人一驚,往前望去,發覺遠處有群人正圍著一名女子丟石子,女子被砸疼,一路往後頭退,但後頭就是斷崖,眼看再退就要落崖了。
九珍立即義憤填膺的跑上前去阻止,在女子被逼得差點落崖前,驚險的將人撈住,若慢一步,這女子恐怕就要墜落深谷,粉身碎骨了。
救起人後,她仔細一看,發現女子與她年紀相當,可惜蓬頭垢面,臉上到處是被石子砸傷留下的血污,眼淚鼻涕更是黏成一團掛在臉上,衣著也很破爛,雙眼更是呆滯,方才被砸也只知喊痛,不知反擊,才會被逼得差點喪命。
祈夜白隨後趕來,也注意到那女子是個傻子,面色一沉,上前對一群惡劣的孩子低喝,「不許再欺負人,全住手聽見了沒有!」
這群年約十一、二歲的小童先是被他的呵斥嚇到,但隨即留意到他們粗鄙的穿著,又不將人放在眼底。
「關你什麼事?這人是我家下人之女,我愛怎麼欺辱,就怎麼欺辱,跟何況她是個傻子,傻子是不會痛的,你若多管閒事,當心咱們也送你幾顆硬石頭吃吃!」
帶頭的孩子目中無人的說,其他小童也跟著附和,撿起石頭作勢要砸人。
九珍氣壞了。「你們這些死小孩,這麼無法無天,真要叫你們的爹娘打你們的屁股才行!」
這群孩子的衣著不俗,應該都是家世不錯的小孩,但是品行頑劣,眼神很欠教訓。
那群小童聽了哈哈大笑。「好啊,我爹是南陵總都督,他們的爹及親人分別是南陵的巡佐以及地方父母官,你們若見得著他們,儘管去告狀吧!」帶頭的小鬼料定他們身份低下,壓根見不著掌管南陵的大官們,有恃無恐地回嘴。
「你爹是李都督?」祈夜白皺起眉。
「知道怕了吧?我爹是這裡最大的官,你若敢管我的事,倒霉的是你!」那小鬼一臉得意。
「李泰山居然養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瞧來該打屁股的不只是你,連他也該打!」他繃著臉道。
那小鬼臉色一變。「你好大的膽子,不禁敢直呼我爹的名諱,還說要打他,你不想活了嗎?!」
「咱們倒想瞧瞧不想活的人是誰。養子不教父之過,九哥,這會就先動手教訓小的,趕明兒個再教訓老的!」九珍冷笑揚眉。
「好,就這麼著!」祈夜白也真叫這群目中無人的小鬼惹毛,隨手摺下一根樹枝,動作利落且神準的打在每個小鬼的屁股上,尤其是那帶頭囂張小鬼,屁股「連中三元」,痛得他哇哇慘叫。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死定了,我爹會砍你的頭!」捂著被打得火紅的屁股,他氣憤的叫囂。
「喔?那好,你回去告訴你爹,我很想被砍頭,請他明天帶刀來砍,我恭候大駕!」祈夜白冷笑說。
「你、你到底是誰,當真不怕死?!」小鬼被他的態度嚇得瞠目。要知道他是這地方的小霸王,往常只要抬出自個兒爹的名號,無論多了不起的人見了他也得矮半截討好,可這人竟然沒將他放在眼裡,莫非真是比他爹更了的的人物。
「你回去告訴你爹,咱們剛由京里來祭陵,老大主祭,打你的人在家裡排行老九,我想這樣說他就知道了,順便提醒他,帶來的刀子利一點,萬一一刀砍不斷咱們的頸子,就該換他倒霉了!」九珍說。
小鬼一聽,臉上爆紅。「我管你老九還是老十,總之敢打我還摞話,你們死定了,走,這筆帳咱們回去找人再來討!」帶頭的小鬼儘管有些忌憚,但因氣不過,仍舊領著一群頑童打算找人回頭報仇。
劣童們走後,九珍走回傻女身邊,她似乎仍不知發生什麼事,明明滿頭滿臉的血,可看見他們只是傻乎乎的笑。
九珍見了不忍,將祈夜白落下的袖管當帕子,幫她將臉上血污擦淨,當她逐漸露出乾淨的臉龐後,九珍不禁訝異,只因這張臉極為秀氣,若不是眼神痴傻,定會是個清秀的小美人。
她不勝惋惜,一旁的祈夜白也心有同感的搖首。
「咱們該拿這女子怎麼辦才好呢?」九珍開始煩惱怎麼安置人。
「先帶回去吧,明天那李泰山就會帶著兒子來領人了。」
「也是,李泰山若敢不來,明天咱們就上他那,將他的膽子抓破!」她壞壞的笑著。這姓李的既然養出這麼個好兒子,正好讓她在南陵的這段時間,可以找人「消遣消遣」。
祈夜白睨她一眼便知她的想法,心裡的打算也跟她一樣,不禁暗忖:他們兩人果真是心靈契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兩人打好的如意算盤全部在回到行宮後被打亂了。
「你叫什麼名字?」九珍詢問。
傻女只是一個勁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