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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飛一聽,臉色丕變。
鳥兒!我得花點時間,挑只最強壯、能陪妳最久的一隻燕子,所以妳耐心等到生辰那天吧。
……今兒個有事,要早點回來,要早點回來……他一直記著今兒個有事要早點回來,那是因為,因為今兒個是畫眉的生日!
他記了兩個月,日夜念著,就在今日,竟忘得一乾二淨?!
他忘了今兒個是三月初五,畫眉生辰三月初五!好個三月初五!
他霍然起身,臉色發青。
他確實將鳥兒悶死了,悶死在他懷中,悶死在他腦中!
「少爺,沒關係的,你忘了準備,沒關係的。」見他臉色大變,畫眉連忙也站起來說。
他臉色更加慘白。
「少爺,您沒忘了準備,您剛是跟畫眉小姐開玩笑的,鳥兒在後院,您早備好了,我去拿來。」小染立即說。其實少爺壓根沒跟他提過,他也不曉得少爺要買什麼禮,這會為了幫主子解圍,打算找了藉口離開衝出去買回來。
說完腳步極快的往外沖,幸虧宅子後巷就有間鳥園,他隨便買了只鳥就回來了。
「這是……畫眉鳥?你買的是畫眉鳥?」畫眉一愣。
怎麼是畫眉鳥?
「不對嗎?少爺既然要買鳥兒當然買畫眉鳥,因為、因為畫眉就是妳嘛!」小染笑得滿頭大汗。他想,少爺既然要送鳥,應該會選有象徵意思的鳥,那便是畫眉了。
哪知,這下不只燕子飛慘澹了臉,就連畫眉都露出吃驚的神色。
這是哪裡出錯了?
燕子飛全身緊繃,目光發寒,下一刻竟丟下賓客,如旋風般離去,留下一室的愕然。
「畫眉小姐,這鳥……」小染顫聲不解。
「這鳥真是少爺親自買的嗎?」畫眉怔怔地望向遠離的背影問。
「這鳥……有問題嗎?」小染心驚膽跳。
「這是畫眉不是燕子,他說要送我的是一隻強壯的燕子……」
冷風獵獵,無所不在的寒氣撲襲而來,令人刺冽難耐。
燕華竹墳前,燕子飛抱墳狂哭。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他怎會忘了畫眉的生日,怎會!
他悲憤的哭著。
「我不要忘記妳,我不要,爹,你救救我,我不要忘記畫眉!」他仰天嘶吼!
他所有的記憶正在逐漸消失中,用著教他措手不及的速度消失,他孤零零的面對著腦袋變得空白的恐懼,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最深愛的人,可能最先被他遺忘……他越是在乎,越是記不得!
仰望著漆黑的夜色,腦中浮現出畫眉的笑靨,他現在還記得清她的臉孔、她黑髮飛揚的笑臉,但他正一點一滴失去記性,腦海里對她的記憶還能保留多久?
他與畫眉的一點一滴最後將會全都記不得了,就像是過往雲煙,風一吹,無影無蹤。
他……終於……認輸了!
今兒個會忘了每天回家的路、忘了畫眉的生日,下一刻說不定就會忘了對畫眉說過的承諾,再下一刻……他不敢想,也無法想像。
他不得不承認,自個兒被腦中的蟲打敗了,他的靈魂再也無法由自個兒掌握,他的驕傲不再、他的未來飄失,他不能再保護畫眉,也無力將她擁緊在身邊了。淚水決堤,他絕望了,該怎麼辦?他沒了未來,難道讓畫眉的未來也跟著葬送嗎?他該如何是好?
畫眉又該何去何從?
他怔仲了起來,一夜淒風,只有父親的一座新墳伴著他,也許,明兒個,他連這兒也找不來了……
畫眉愁眉不展的呆坐在涼亭里。
少爺怎麼了?她生辰過後,好像就變了一個人。
成天不苟言笑,對著她發怔,她只要一開口想問些什麼,他便轉身離去。
夜裡,他還是與她同眠,不過卻是拖得好晚才進房,早晨她未醒,他就已離開。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心底一塊烏雲始終盤旋不散,她鎮日食不下咽,成天盼望著等他給個解釋。但沒有,他一句話也沒給。他變心了嗎?所以刻意冷淡了她?他不再愛她了?因為有了新對象了?
不是,她不相信會這樣,在京城時曾有過的誤解,她不想再發生。
況且,兩人的愛是那麼的深刻,許的承諾是今生今世,他不可能說變就變,這中間,一定出了問題。
但,是什麼問題呢?她好怕啊,她隱隱有種感覺,她的天地在動搖,即將要天崩地裂……
「喲,這不是畫眉嗎?怎麼自個兒在這兒發呆哪?」趙彩雲與趙相印姑侄倆巧從花園經過,見著亭子裡的她,趙彩雲冷笑一陣後,走上前去。
「夫人。」一見趙彩雲,畫眉連忙起身,恭敬的站立一旁。
趙彩雲冷哼一聲,撇了嘴的坐下,趙相印跟在身旁,刻意擠開了畫眉,往她姑媽旁邊的位子坐下。
「聽說妳那沒用的爹跟大哥昨兒個又來討錢了,真是的,咱們家又不是開金山銀樓,讓他們三天兩頭的來拿錢,這人啊,多少還是要有點羞恥心,虧妳爹還是讀書人,也中過秀才,怎麼就這麼沒骨氣,世風日下,讀書人的尊嚴都哪去了?!」趙彩雲牙尖嘴利,極盡刻薄的控苦她。畫眉難堪的低了首,不敢頂撞,但小手握拳,心裡難受。
娘後來還是回到家裡去了,但是家裡人似乎對她的歸來視若無睹,既無憤怒也無指責,完全當她不存在,這樣冷漠態度反而讓娘更難受,而爹與大哥的生活也依然委靡不振,不肯好好工作養家,她已有點能體諒娘當初為什麼非走不可了。
「妳娘家的人還真沒一個有出息,大哥好賭,幾個弟弟年紀也不小了,又好吃懶做,全賴妳救濟,這像什麼樣?哪天妳要回去了,瞧妳娘家人還怎麼過日子?!」
趙相印故意的說。
「回去?」畫眉對這話心驚。
趙彩雲胖臉一顫,笑得陰險。「相印說得沒錯,若沒咱們燕家,妳全家就要去喝西北風了,而妳,真的很有可能回去啊,咱們是好心,提醒妳要有自知之明,也許這個家妳是待不久了。」她句句帶刺,刺得人抬不起頭來。
「我以後會勸爹以及大哥好好工作的……」畫眉乾澀的說。
「勸?一個搞半天是被妻子拋棄多年,又求不上功名的窮書生,註定不得志,就算努力工作,怕是也沒成就,闖不出什麼名堂的。」趙彩雲冷心冷口的道。
「就是說,畫眉,近來妳應該很不安吧?」趙相印笑得幸災樂禍的又說。
「我……」
「妳別不敢說,子飛近來對妳很冷淡,這代表什麼意思,妳身為女人,不會沒有知覺吧?」
畫眉咬了咬唇,趙相印的話直接戳中她、心頭的痛。
「我就說,百日內沒娶妳,那便是有變化了,男人啊,喜新厭舊,說是等三年,就是不打算娶了,妳啊,真要回去妳施家吃自個兒了!」趙彩雲口氣涼薄得很。
「少爺他不會不要我的……」她硬邦邦的搖頭。
「不要臉!」趙彩雲突然罵人了。
「夫人?」她羞憤的抬眸望向她。
「我有說錯嗎?當初老爺還在時,子飛急著要娶妳進門,等老爺真的過去了,子飛就對妳不聞不問,這麼明顯的暗示妳都不懂,還死賴著不走,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趙彩雲說得極為難聽。
自從知道燕子飛沒意思在百日內娶她後,趙彩雲的心患就全除了,對畫眉是一點忌諱也沒有,這會逮到機會,想著的就是要趕緊攆她出門,讓這丫頭從此消失在她眼前。
「夫人,妳!」
「姑媽又沒說錯,妳不只不要臉,還不知羞,在這吃燕家的,喝燕家的,難道妳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還是,這是妳施家的家風,反正你們一家,素來向人乞討慣了。」趙相印說的話更污辱人。
「相印小姐,妳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妳在燕家吃喝的日子不比我少,甚至比我久!」畫眉忍無可忍,終於反唇相稽。
「妳這女人,討打!」趙相印惱羞成怒,竟反手就給畫眉一巴掌。
這一巴掌落下,畫眉也愣住了,吃驚自個兒竟被打了耳光。連趙彩雲眼睛都不住一跳。
而打人的趙相印要是在以前也許會心慌,但瞧近來燕子飛對她的冷淡態度後,料定她失寵了,這巴掌打下去後也不驚不怕!
「賤丫頭,妳什麼身分,敢拿我跟妳比?!我是姑媽的侄女,這家的主人之一,這點妳給我牢牢的記住!」
「沒錯,相印是我侄女,而你只是我買來的野花,我真後悔當初買下妳,讓妳這顆毒瘤從此在我燕府種下。相印,妳打得好,這巴掌我早想打了,如果怡君跟怡淑見了,不大快人心才怪!」趙彩雲心驚後,便是痛快了。
「我不懂,我從來沒有惹過妳們……我很尊重妳們的,為什麼妳們還要這樣待我?」畫眉寒心落淚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待人處世,所有的世界就只有少爺,從不曾想過要奪走她們什麼東西,也沒有要與她們敵對的意思,她生活得這麼謹慎,為什麼還得不到她們的接納?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失了少爺的寵愛,這裡、燕家,還有她容身之處嗎?
然而趙相印的提醒也沒錯,回到娘家,沒錢,那裡能有她的立足之地嗎?
咸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她不禁心底悲涼,她若失了寵,沒了少爺可依靠,她還剩下什麼?
想到少爺……她是越來越不了解他了,就連當時他在京城與李良娣傳緋聞時,她都沒像這回這般茫然無措,那時至少知道自個擔心害怕的是什麼,可這次她是完全的狀況外,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了。
「要怪就怪妳不識相,當年走了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甚至勾走了子飛的魂,打壞了我與姑媽的計劃,妳該死!」趙相印戳了戳她的頭。
「該死的丫頭,我見妳就討厭!」趙彩雲也上前踢了她一腳。
畫眉吃痛,腳步跟鎗了一下,雙手及時扶住桌子才穩下身,沒跌倒,但趙相印的腳又踹上來了―
「少爺,您不上去解圍嗎?」遠處,小染焦急的問著身旁的主子。燕子飛鐵青著臉,「不用。」
「不用?可是您忍心?還是,您捨得?」
「我不忍心也捨不得。」他表情無比沉痛。
「那……」
「對於畫眉,我另有安排了。」
另有安排?要安排什麼呢?小染緊盯著主子陰鷥的面容,擔心得暗自嘆了口氣。
畫眉今兒個好開心,好長一段時間,她難得露出笑靨。她一早起床時就特別打扮了一下,點上淡淡的胭脂,換上一件水藍色的衣裳,看上去神清氣慡,青春洋溢。
她腳步輕快的走出房門,翹著首,等著前方有人出現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