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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指著這廟宇,有些呆呆地看著絡絡,問道:“這個廟,從哪裡的?”

    絡絡得意地笑了笑,道:“你不是說這裡應該有個廟麼?我就叫人在這裡建了一個廟!”

    我立在雪山頂上,吹著獵獵的冷風,卻吹不去心頭越來越濃烈的荒唐感。

    是先有了書兒才有了這廟?還是先有了這廟才有了穿越而來的容書兒?這問題荒唐得就像在問,是先有蛋再有雞,還是先有雞再有蛋?

    我從來不是笨人,可我現在完全迷糊了。歷史,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在這一刻,我似乎聽到了老天作弄的笑聲?

    絡絡還在安慰我:“我知道你要找的是廟裡的人,而不是廟。但我們有了廟,還怕沒人去住麼?贊普對咱們中土的佛教甚是禮敬,已經派人到天竺去,看有沒有高僧能到我們吐蕃來弘揚佛法。”

    吐蕃的佛教興盛,吐蕃的得道高僧!

    我向天無語。

    我現在終於相信,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歷史的確在按照它的軌道有條不紊地行進著,並無絲毫改變,我容書兒,包括我的穿越,都只不過是它無數齒輪中的一顆。

    絡絡見我面色異樣,忙道:“書兒,你不相信我麼?”

    我慢慢克制下心頭的激動,看著絡絡澄澈如藍天般的眼睛,握住了絡絡的手,道:“絡絡,我相信你。我更相信,絡絡胸懷曠達,急人危難,是真正的吐蕃國母!”

    絡絡有些不自在地掩嘴笑道:“書兒你也打趣我?”

    我微笑道:“我不打趣你。一國之母,應該如絡絡這般,曠達而善良,處處為人著想,不辭勞苦。如果絡絡能把對書兒的善良用心,轉移到吐蕃老百姓身上,則吐蕃幸甚,大唐幸甚!”

    絡絡臉上cháo紅一片,眼睛卻更澄澈明淨。她站在山頂的至高處,望著邏些的方向,道:“我可以做贊普稱職的妻子,吐蕃稱職的國母,大唐稱職的公主,是不是?”

    我堅定地看著絡絡,道:“公主本來就是稱職的!而且書兒相信,公主必將深受吐蕃人的愛戴,名垂青史!”

    我很自然地叫著“公主”,沒有再呼喚絡絡的閨名。

    而絡絡胸膛起伏,卻似未聽出來,出神地看著腳下山嵐涌動,山巒如畫,面容閃著晶亮的光澤,微笑道:“吐蕃百姓都是贊普的子民,我自然會盡力輔助贊普,讓他成為吐蕃最偉大的首領!”

    她回頭看我,神采奕奕問道:“書兒,你願意幫我麼?”

    我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面前一磚一石堆積起來的神廟,心裡突然說不出的寧靜。我指著這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建起的廟,朗聲道:“公主,書兒會伴在公主身邊,直到這座廟的主人出現,把我帶回到我的家鄉!”

    第八章 驚變

    雖然我對絡絡說,我還要等那座神廟的主人出現,讓把我送回我的世界,但我心裡已對此不抱太大希望。我所能辦到的是:陪伴在大唐文成公主的身側,輔助她成為吐蕃最受敬重的國母,於國於己有利,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

    吐蕃雖不如天朝地域廣大,人口稠密,但一般地有著黨派林立,勾心鬥角,松贊干布手腕強硬,精明過人,卻也不得不四處奔走操心,常常許多天也不能來見絡絡一面。

    絡絡不懂那許多複雜的權力糾葛,也便不去理會。只在閒暇之時就悄悄帶了我和幾名侍衛深入民間,四處行走,說是為了散心,其實卻在散心之中悄悄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生活疾苦。

    不得不承認,李絡絡對吐蕃老百姓的確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她年輕美貌,身份高貴,卻活躍善良,待人親切,百姓任何困難,都會設法幫助解決。當她與生俱來的俠義之心用到百姓身上時,便成了上位者最值得尊敬的賢良憐下。時間長了,吐蕃人對她膜拜得五體投地,愛戴有加。她的口碑與威信,居然不在松贊干布之下,連我這個常跟她出去走動的也沾了光。老百姓遠遠見了我,也如見了公主一般遠遠行禮,倒叫我有些慚愧。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雪域高原的時間,居然同樣過得飛快,到貞觀十六年的冬天,我依然沒有等到能將我送回現代的高人出現。但大唐的長安,卻來人了。

    除了隨從,大唐使者還帶了許多手藝人來,紡織的、造紙的、制陶的等等,都是些中土有而吐蕃還沒有掌握的生產技術。這些人,正是在我的參謀下,由絡絡上表向唐太宗要來的。要造福吐蕃,當然要把大唐的最好的技術帶到吐蕃來,讓吐蕃百姓的子子孫孫,都能享受到這些成果。除此之外,絡絡還要來大量的醫書、歷算等許多有用的書籍,看到大唐使者安排人把那些東西搬下車,一箱箱送入宮中來,絡絡興奮的兩眼放光。

    一時使者來拜見公主,絡絡久不見家鄉之人,甚覺親切,讓他坐下來細聊。使者卻是不敢,只是笑嘻嘻遞上了李世民的親筆信函。絡絡拆開,我也在一旁看了,無非是敘寒溫問好歹的客套話,但作為一國之君,不下聖旨卻送家書,也夠叫人感動了。李世民籠絡人心的手段,也由此可見一斑。

    告別家國近兩年,絡絡撫摸著那一個個熟悉的漢字,終於也淚光瑩然。然後問道:“皇上和楊妃娘娘,他們都還好麼?”

    使者笑道:“皇上御體安康,楊妃娘娘前些日子有些玉體違和,到臣出都門時,倒是聽說好些了。”

    在異域呆得久了,大唐的人與事,已隔了煙霧般飄緲,似乎也是前世發生的事了。但我還記著那嬌媚柔弱攀援著的凌霄花,和楊淑妃憂傷清麗的容貌,一陣恍惚之後,忙問道:“楊妃娘娘怎麼了?”

    使者略有些猶豫,絡絡已然叫道:“我好久沒得到她的消息了,心裡也怪牽掛的,你有什麼就快和我們說吧。”

    我微笑道:“是哦,大唐那裡有什麼新鮮事兒,快和我們講一講哦。這裡是吐蕃,我們又是不理政事的,還怕我們多嘴干預不成?”

    使者顯然也是個話多的,咂了兩下嘴,笑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秘密,有些事情,京城之中的平民百姓都知道了。”

    我望著絡絡笑道:“必然是大事了。”

    使者笑道:“可不是麼?聽說是魏王與吳王,都在私造軍械,給人告發了。幸好後來查出吳王與此事無關,那個私營軍械的家族,只和魏王有些牽扯。但楊妃娘娘素來體弱,給此事驚嚇了一回,便有些微恙,好在皇上愛惜,特地把吳王召進宮去陪伴母親,才慢慢好起來。”

    吳王,魏王,現在離我已經很遙遠了,倒是那個差點整死我的漢王和漢王背後的太子更讓我好多次午夜夢回,冷汗涔涔,淚透錦衾。

    我不以為意站到窗口,看著在雪地里覓食的雀兒,將一缽青稞端起,抓了一把,扔了窗外。那早習慣了我的施捨的雀兒立刻撲來,喳喳叫著,興奮地在雪地里跳躍啄食。唐朝,就讓它遠去吧。這樣與世間無爭,與自然為伍,與好友為伴,一生平淡安祥地度過,又有何不好?

    我又撒了一把青稞到窗外,心裡寧靜得如同屋頂的雪,安謐平和,乾淨澄澈。

    這時絡絡依然在追問:“哦,那魏王要不要緊?他人不錯呢!”

    魏王心機深沉,又有蘇勖、趙節等一批謀士相輔,能出什麼事呢?我心裡盤算,魏王如果只求脫身撇清自己,大概不會太困難的。不過如果李世民心存疑竇,他想謀太子之位,只怕會比較困難了。——不過那好似也與我無干。

    我正想著,那使者已經答道:“皇上一向寵愛魏王,倒也不信魏王有謀逆之心。只不過這製造軍械的東方清遙,和魏王府的司馬蘇勖,一向走得極近,魏王想完全脫了干係,卻不容易。”

    “咣當”一聲,我手中的木缽掉落地上,青稞粒兒四處撒落,落在血紅的氈毯上,滴溜溜轉著,晃得我眼暈。屋外的冷風驟然撲了過來,夾著冷雪的寒意,直衝心懷。

    東方清遙!蘇勖!我多久沒聽到這兩個名字了?以為已經遠隔關山萬里,今生再不會音訊相通,絡絡為我不再傷心,也刻意絕口不提起這兩個人了。可是,可是我現在居然又聽到了這兩個名字!而且,為人謹慎從不肯干涉政治的東方清遙,竟與私造軍械沾上了邊!

    那是什麼罪?滿門抄斬,還是流放發配?東方清遙,現在又在哪裡?

    我踩過麥粒,心下浮浮沉沉,找不到著落的地方;腳下也軟綿綿的,不留神,已在青稞上滑了一下,撲倒在地。

    絡絡正聽得面色發白,怔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一見我摔倒,忙搶上前來,扶起我來,手忙腳亂地拉我坐下,急急問道:“書兒,你沒事吧?”

    我深吸一口氣,用還在發顫的手緊握住椅柄,抑制住它的顫抖,才看著使者訝異的面容,盡力怡然地笑道:“正餵那雀兒呢,偏有只不知趣的鳥兒從旁飛來,撲我了一臉灰,倒把我嚇了一跳,叫大人見笑了。”

    使者釋懷笑道:“下官以為只有人類才會恩將仇報呢!”

    這話倒有意思。我苦笑,忙又掩抑住,不經意般道:“東方清遙,是不是就是當年輔助過隱太子的東方世家後人?他們家,不是早就不問政事了麼?”

    隱太子,就是李世民的大哥李建成。李世民弒兄奪位,心下無論如何也是不很安寧的。登基後不久,即追封李建成為息王,諡號為隱,以禮安葬,後人便稱李建成為隱太子,倒也沒什麼顧忌。

    使者點頭道:“可不就是他們家呢,玄武門一役,男丁就死得差不多了,本來便已經人丁單薄,這下連最後的血脈都要斷送了。”

    高原生活了近兩年,我居然還覺得氧氣不夠用似的,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正狠命掐著我的脖子,我很艱難地問著:“哦,那個東方清遙,死了?”

    使者沉吟道:“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估計暫時不會吧。下官出都門時,就聽得飛雲莊的容家,已經開始為他活動了。那莊主容錦城,是東方清遙的岳父,當年對皇上有輔助之德,皇上多半要賣他幾分面子的。只是此事牽扯太大,如果有人一意要追究下去,只怕那個東方清遙絕對保不住小命。”

    這使者的話真多,如此重要敏感的事,他居然也敢在我們面前加以評論。但我也謝謝他了。不然,我又怎麼知道這麼重要的信息?

    我再沒有氣力和使者周旋,默默在心裡盤算著。絡絡看著我的神色,也是心不在焉,使者見狀,自是不好多呆,匆匆告辭出去,自有官員在後面侯著,對唐使妥加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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