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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情
蘇勖淡然道:“如果不是容二小姐一直守著東方兄,想來東方兄也會早就覺出不對的。那容二小姐,為了東方兄也恁費了心思。”
東方清遙面色通紅,道:“我怎知她有那樣的心思?”
真的不知嗎?我卻下人交談過,溫潤如玉的東方清遙,偶有雅興也會留連花街柳巷,與些名jì詩酒相和,傳下不少風流韻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懷春心思,他真的不懂嗎?
只是在古代,富貴人家妻妾如雲人們早就看慣了,東方清遙做事又有分寸,偶爾狎jì玩樂卻不招搖,反贏得好評如cháo,人人稱之為雅士儒商。
我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
東方清遙輕輕握住我手,道:“你且放心。我不知道便罷,若知道了,自是不容人再傷你。既如此,你也不必隨我們一路顛簸,我送了你回莊去,即刻跟容世伯講,讓我們近日便成親,想來容世伯必會答應的。”
回去成親?開玩笑!我忙道:“東方公子,我自幼關在莊裡,原也悶得很。如果得機會往京城走一走,也是好事啊。”
蘇勖也道:“對呀,而且書兒的病好得奇怪,最好叫仙師好好看上一看,不然再發作起來,依舊成了傻子,豈不糟了?”他居然不叫我容三小姐了!而直呼我書兒,呼得那麼自然,如同呼一個至親的愛人或朋友一般。
此時我也顧不得想著他的稱呼了,急急道:“就是,自從莫名其妙地病好了,我總覺得我的命不是我的。也許不知什麼時候,我又會化成一縷遊魂離去了。”我眼圈紅了。倒不是怕成為一縷遊魂,卻是擔心成了一縷遊魂,也不能回到我的時代。
東方清遙明澈如水的眼睛裡明顯有什麼悸動了一下,立刻道:“那好,我們便去京城好了。只是,京城那裡,真有仙師麼?”
蘇勖微笑道:“東方兄,忘了李淳風李道長了麼?”
我眼睛一亮。李淳風!曾預言過李三世後將為武氏所代的李淳風麼?倒是個名人了。也許,他也能幫到我。
東方清遙顯然也是久聞李淳風之名,點頭道:“只是這一路上,我們得加倍小心了。這夥人被我們傷得不輕,估計不會再來。但難保沒有其他人來襲擊我們。”
蘇勖皺眉道:“便是再有人來,我們只要有了準備,也是不怕。只怕,只怕趙師政和紇干承基會來。”
東方清遙也皺起眉來。他連皺眉的樣子,也很像景謙,緊緊蹙著,但線條並不剛硬,如孩子般極容易激出人的疼惜。
“趙師政,和紇干承基是什麼人?”我故意問,其實早就由史書上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劍客,不但是東宮,而且是天下聞名的劍客。”蘇勖話雖簡短,卻透著一絲寒氣。
“他們不會來的。”東方清遙細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沒有大事不會遣出他們。他們派人暗殺你,無非是警告你不得再為魏王賣命。但你的能力,想來還不至於會讓他們這般擔心,特地遣出這兩個煞星吧。”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因我腿受傷,第二日我們在客棧歇了一天。東方清遙和蘇勖哪兒也沒去,隔上一會兒就到我房裡來看望我。
東方清遙話比蘇勖多些,不時噓寒問暖,得空時遲疑似的問了我一句:“景謙是誰?”
我驀地想起東方清遙救我時,我曾脫口呼了這個名字。想不到東方清遙卻記下了。只得裝迷糊道:“哦?景謙?是什麼人?我不知道啊?你怎麼想起問我這麼個人來?”
東方清遙怔了怔,道:“哦,可能我聽錯了。”
他將我的腿彎起,隔了衣物替我按摩傷處。一陣舒緩的蘇慡,在微微的鈍痛後襲來,很是舒服。以前偶有扭傷時,景謙也是這般,用酒精蘸著,為我輕揉,只是手法沒東方清遙這般純熟。我看著東方清遙,目光漸漸迷離而溫柔起來。
東方清遙好久方才離開,離開時,輕輕說了一句:“書兒,以後不要叫我東方公子,叫我清遙就好!”
我發怔時,他已轉身離開了。
而蘇勖,在清遙離開後也過來了,在我床邊站很久很久,直到我都覺得不自在了,才問了我一句:“一個傻子,怎麼會懂得易理術數的?難道也是突然間就會了?”
我心一驚,一抬頭,他只是靜靜看著我,眸如星子般閃亮。那灼灼的注視,漸讓我無措,而我無措間,他忽然低下頭,在我額上輕輕一吻。
我的心裡突然就飄了一飄,呼吸也有片刻的停滯。等我覺出我該憤怒時,那石青的人影,已甩袖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話在房中迴響:“不管你是什麼人,大概都不會是屬於東方清遙的那個痴傻的容三小姐。”
不是屬於東方清遙,那麼,他就可以要了?
我面色通紅,方才悟出,這個蘇勖,居然愛上我了!
不會吧!我驀地頭疼起來,整個人鑽進了被窩。
可那頭疼之外,哪裡來的小小驚喜和莫名的得意?
這個冰冷陌生的世界,居然有一個人的心,靠我極近,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那天,我幾乎一整夜被那纏綿不斷的夢困著,放連續劇似的。並不全是惡夢。
我最先夢到的就是景謙那溫和關切的面容,只是後來那面容越來越不真切,恍惚見他穿了見素色的古代長袍,忙換他時,他卻笑:“我不是景謙,我是清遙啊。”
清遙!我迷糊著流淚,想要抱他,卻不敢。
不敢抱他,所以覺得很冷似的,一抬頭,就見月亮正朦朧著,穿著石青衣袍眸如明星的蘇勖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有些冷淡,冷淡得我心裡發慌,忍不住就叫道:“蘇勖!”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絕妙好辭,究竟從何處想來!”蘇勖在說。
“你不是容書兒,跟我走吧。”他用力拉我。他身後的月光水一樣投下,他的面容如浸在水中般,清逸朦朧而不真實。
我想,我不能跟他走,我要找景謙。
可是景謙,景謙在哪裡?
我滿眼是淚,哭得聲嘶力竭,蘇勖也不安慰我,木然笑著,卻緊緊拉著我,絕不鬆手。
我哭醒時天已經亮了,頭很疼,我卻不想再睡了,呆呆坐在床上想心事。
薄薄的晨煦透著微晃的素白帳紗映過來,有些幻夢般不真實。
就如我的穿越,和我昨晚朦朧的愛戀,都該是幻夢一般。
蘇勖喜歡我,東方清遙好象也喜歡我。而我呢?我該愛誰?
我怔怔望著窗外淡淡霞光,想著我千百年以外的那場愛戀,淚水,不知不覺已爬滿了腮。
景謙,景謙,難道你真的會成為我那永不可企及的未來嗎?
我想你,我想你。如果再見不到你,我快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清遙了。
還有,那個蘇勖,他的眼睛,太深太亮,星子一般緩緩映到人的心裡。
不能再想了,我只是一個魂,一個不小心跑到古代來的魂。
愛人,被愛,都太奢侈了,我只該想著,快到吐蕃去,回到我的家鄉。
等有人來敲門時,昨天那被蘇勖輕輕一吻擾亂的心思,已經被我細細拾掇完畢,滿面笑顏地準備著起程。
第十一章 劍客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不緊不慢行著,我不時拉開那繡著出水芙蓉的素白帘子,看著窗外的恬靜安寧的農夫和田野,悠悠在車畔晃過。完全沒被污染過的空氣,呼吸起來純淨中帶著一絲清甜。
如果沒有現代的經歷,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容書兒,能在這裡過上一世也是不錯的。我扭頭看看蘇勖和東方清遙,這對本來極好的朋友,此時卻無甚多話,甚至有些微微的僵。
我很懷疑他們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彼此有些心結,有些擔憂,又有些竊喜。
這兩個男子,在大唐俱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吧。我穿越過來沒撞著王爺皇子,認識這兩個優秀的男人,也不枉走了這一場了。
算路程,還有兩天便到京城了,想到可以見到千百年前的長安,心裡竟也十分興奮。唐太宗時對外政策十分開放,許多外國人曾到過長安,甚至在長安久住。在其中找一兩個去吐蕃的一路同行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吧。
至於東方清遙和蘇勖,如果想擺脫他們,大概不會太困難。只是,我走了之後他們會傷心嗎?
我低頭玩弄著腕間的天然翠玉鐲子,暗暗盤算。這鐲子卻是容錦城給我的首飾中的一件。他交給東方清遙保管的我的物品之中,就有相當多值錢的首飾,東方清遙知道我並非傻子以後,自然全都給了我。我素來便喜歡這類玉質極佳的飾品,但現代的玉飾品要麼較粗糙,要麼貴得驚人,所以見了這玉鐲子翠色盈盈欲滴,溫潤雅潔,立刻戴在了手上。
這時又一陣冷風吹過。
我一驚,抬頭望去,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天藍得竟也如玉般澄淨。
那冷風是……
我猛地站起來,叫道:“停車,停下來!”
東方清遙忙下馬來問道:“什麼事?”
我掀開車簾,分明見那陰風陣陣,正在前方拐角處飄蕩,似又有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們去京城,有沒有其他路?”我問。
東方清遙答道:“我們有馬車,只能走這條官道了。”
“如果棄了馬車呢?”
東方清遙詫道:“棄馬車?為什麼?”
我遲疑道:“前面的路,恐怕不太平。”
幾名侍僕的臉上浮現笑意。大概覺得我又瘋了。
蘇勖卻道:“那我去前面探探。”他撥馬向前。
我大叫道:“不要去!”
蘇勖勒住韁繩,終於也怔住了。
我看著前方烏雲般存在的遊魂,取出了一直被我深藏身邊的螭玉,掛在頸中,道:“我們,還是一起去吧。”
東方清遙迷惑地想要說什麼,蘇勖已然道:“大家注意,提起兵器,準備應戰。”
春日的陽光下,肅殺之意卻驀地濃了。
拐角有一棵杏樹。
杏花正開得如火如荼,無數的杏花瓣兒落下,翩翩而飛,如蝶輕舞。
我們的馬車走過時,甚至有不少杏花雨徑落到車上。我用手伸出窗外,一片雪白的瓣,悠悠飄到我手上,映著我潔白如玉的手,居然相得益彰。
似乎有人在輕輕嘆息:“這麼美的手,砍下來一定有趣得很。”
然後一股殺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