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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一眼頓珠他們的隔壁房間,那裡住著父親重金請來的幾名護院高手。我向前奔幾步,揀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那間窗戶。

    有人在黑暗中喝問:“誰?”

    我聲嘶力竭地吼道:“起來,救人哪!”

    我說畢,亦飛身往清遙遇險的地方奔去。如果他們不是死人,自然會跑來相救,畢竟父親重金聘來的,用的就是這一時。

    召到了救兵,我似乎有了些底氣,腳下奔得居然甚是迅捷。這時突然聽到那隱約的刀兵聲間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接著是東方清遙的驚呼。

    我忙衝過去,猙獰的閃電下,頓珠等三人將趙師政圍住,拼死狠斗,卻是聽說白瑪遇害,激發了吐蕃武士天性中的狠厲之氣,招招制敵而不顧自保,全然是魚死網破的拼命打法,縱是身手之高如趙師政,也一時給困得手忙腳亂。

    而叫我驚怖的是容畫兒,她的素色小衫上一片殷紅,卻看不出傷在哪裡;清遙棄了劍在一旁,滿頭濕發凌亂地粘在額前頰上。

    “畫兒!畫兒!”東方清遙痛呼著,一聲接著一聲。

    我不由顫抖起來,卻不是因為自然界的風雨寒意,而是因為心頭那突然湧起的慘痛的懼意。  

    又一道電光閃過,我正蹲下身,終於清晰地看到畫兒胸前被劍鋒劃下的長長傷口,從左胸貫至右腹。“清遙!清遙!”隨著她一聲聲掙扎的呼喚,那傷口可怕地對外涌著鮮血,又很快被雨水衝去,漫延了一身的鮮紅。

    清遙只是緊緊抱著她,流淚道:“畫兒,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傻瓜嗎?不會武功,也敢來擋刀。”

    “我怕你出事啊,我怕你再出事啊!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哦……”那淒迷的聲音漸漸低落。

    清遙驚恐地看著容畫兒越來越蒼白的面容,叫道:“我不離開你,你振作點,振作點!”

    而畫兒只將手緊緊拽住清遙的袖子,閉著眼睛喘息,然後手便無力地鬆開。

    “畫兒!畫兒!”東方清遙痛呼著。

    我將手探到她的鼻下,卻還感到微弱的溫熱氣息,忙叫道:“快送她到屋裡去包紮,快,清遙!”

    東方清遙恍然大悟,丟開了正打鬥的一團,抱起畫兒,先往我的屋子裡趕去。  

    我一回頭,只見來路人影交錯,分明是那些護衛已然趕來,應可保頓珠等無事,也跟著東方清遙衝進我的房間。

    房中黑暗凌亂一團,東方清遙胡亂吼道:“快點燈,快點燈!”

    我竭力平靜住心氣,顫抖著摸著火石,點上蠟燭,只見東方清遙已經將畫兒放在我的床上,解開衣衫急救。隔壁睡的桃夭和兩名侍女聽到了動靜,已起了身前來查看,見了屋裡一幕,頓時呆住。

    我叫道:“快去幫二姑爺救二小姐!”桃夭等應了一聲,忙過去幫忙。

    我卻先顧不得看畫兒了,我聽到了白瑪的呻吟。

    “白瑪!白瑪!”我叫著,衝過去抱住窗前昏暗角落裡的白瑪,才覺腳下手中,儘是一片粘濕。白瑪的鮮血,已在我的房中汪流成河。我的白瑪,已經整個人躺在了血泊之中,猶自睜著眼睛,若驚若喜地看著我,聲音因無力而顯得格外溫柔:“小姐,小姐,你沒事麼?真是太好了!”

    我努力擦乾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去察看她的傷口。傷在脅下,卻已沒了多少鮮血湧出。只因那凌厲的寶劍已割破她的某處動脈,延宕了這許久,她的血竟已流幹了。  

    如果在現代,能及時施救,止住血,再進行輸血,只怕未必就不活。可,可這裡是大唐!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

    “白瑪!”我盡力捂住她的傷口,只望她的生命能多延遲片刻。

    “小姐!你,不生白瑪氣了?”白瑪的面色如白紙般纖薄蒼白,更映得那雙屬於吐蕃武士的眼睛大而亮,不尋常地大而亮,亮得近乎灼人。

    我哭道:“白瑪,我為什麼生你的氣?我從沒生你的氣。”

    白瑪點點落下淚來,伸手來撫我的臉頰,道:“白瑪太愚鈍,枉自一直跟著小姐,竟不知道小姐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我約來東方公子,見小姐很不高興,想了半夜,才想出原來小姐喜歡的,竟然不是東方公子。”

    我搖了搖頭,道:“傻白瑪,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又何必為那麼多心?”

    白瑪慘白的面容慢慢閃過笑意。那種靜白溫柔的笑容,就如蓮花般綻著,讓我想起她的名字白瑪,正是漢語中蓮花的意思。她的聲音亦是靜好,輕飄飄地如在夢中:“我心疼小姐哦,只怕小姐會一世不開心。何況咱們公主心中也只記掛著小姐,小姐過得不快樂,我們如何對得起她?不過,不過,我以後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只願,只願那紇干公子能順利給小姐救出來,從此一心一意待小姐,唉……”  

    她說著又輕噫著嘆氣,盡力抬頭看向我的身後。我身後,除了淚落漣漣的桃夭,頓珠等三人亦已經趕來,看來趙師政見我們人多勢眾,已經被迫撤退了。

    頓珠蹲下身來,摸著白瑪的肩膀,問道:“白瑪,你要說什麼?”

    白瑪握了所握他的手,似在竭力掙扎著吐字:“你們……小姐以後……就靠你們了……勸她……不要總在夜裡一個人哭,我,我心疼……”

    她那異常明亮的眸子閃了兩閃,慢慢闔了下去,身子也沉了下來。

    “白瑪!白瑪!”我跪在白瑪的鮮血中,嘶聲喊著,托著白瑪身體的手卻越來越軟,越來越無力,透過滿是淚光的眼,所有的景象開始重影,似乎整個世界都軟倒下來。

    迷糊倒下前,我聽到頓珠等抱住我呼喚我的聲音,也聽到了東方清遙的怒吼:“來人,快來人,請大夫救我的畫兒啊!”

    心裡有絲快慰,至少清遙在那一刻,並沒有注意到倒下去的我,只想到了他的畫兒,並承認了,容畫兒是他,東方清遙的畫兒。  

    第四十六章 將計就計

    我第二天醒來時依舊躺在自己的房中,所有的鮮血打鬥痕跡被清掃得乾乾淨淨,纏枝百合的博州香爐裊裊點著龍舌香,芬芳怡人。透過窗欞,正午金色的陽光安謐地照she下來,我似乎可以聽到白瑪邊拉開窗幃邊笑著對我說:“小姐,該起床來曬曬太陽,一直睡著,對身子可不好。”

    想到這時空氣里便浮起了淡淡的微腥,似充斥了白瑪鮮血的味道。但我捨不得離去,因為這屋子從來都是白瑪伴著我一起住的。她若陰靈有知,只怕也是要常到我屋裡來探我。我怕我搬走了,白瑪找不著我,會寂寞。

    我問桃夭:“你白瑪姐姐現在安放在哪裡?”

    桃夭垂淚道:“已經收拾好了,先擱在後屋臨時布置的靈堂里。頓珠他們商議,隔幾天挑個好日子,為白瑪姐姐火化了,好將屍骨帶回吐蕃去。”

    我點著頭,淚水又開始爬向乾澀的面頰,忙強忍著問道:“我二姐呢?”

    桃夭道:“還沒醒呢。東方公子和老爺找了許多大夫來,說險得很。這會子老爺親自出去請一位名醫去了,說是宮廷里最好的一位醫官老爺。”  

    容錦城只有三個女兒,雖是最疼愛我,但容畫兒為東方清遙受了那麼重的傷,也由不得他不痛心憐惜。如果畫兒自此能改了她性情中偏狹的一面,不但是清遙和容家之福,更是她自己的福份。

    正掩著臉沉吟難過時,頓珠悄悄走了過來,輕聲問道:“小姐,感覺好點沒?”

    我的身子很是沉重,但不想他們擔心,振足精神道:“好多了。”

    頓珠點點頭,張了張嘴,待說不說的。

    我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慢慢理著思緒,理智漸漸恢復過來,我問道:“是不是蘇勖那裡有了什麼消息?”

    頓珠點頭道:“蘇大人來了。”

    我一驚,忙坐起來披衣道:“快請他進書房。”

    舊恨未報,新仇又至,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恨過太子和漢王。走到這一步,開弓沒了回頭箭,我不但要救出紇干承基,更要將太子和漢王的痴心妄想打成碎片。

    桃夭遲疑道:“小姐,你的身體?”

    我回頭笑道:“小夭,你不想救你紇乾哥哥了?我這就得去和蘇勖商議,只怕遲了,會誤了你哥哥的性命。”  

    桃夭忙忙點頭,迅速幫我穿好衣裳,披了披風,扶我去書房。

    蘇勖正在書房中負手等著,石青的長衫無風自動,清俊的面容有些黯沉陰霾。

    我扶了桃夭走過去,急急問道:“紇干承基那裡怎麼樣?”

    蘇勖搖了搖頭,目注我的面容,道:“和你們這裡差不多,也遇刺了。”

    我心裡一緊,攙扶著桃夭的手猛地捏住,桃夭疼得皺起眉頭,卻不曾吱一聲。我也顧不得她,道:“他現在怎樣?”

    蘇勖打量著我苦笑道:“我還想問你現在怎樣呢。你們昨天,吃大虧了吧!”

    我搖頭道:“我沒事。承基他……”

    蘇勖目光好生複雜,嘆息道:“原來你竟真的那麼關心他。他,他也沒事。他只怕也是早有防備,派去的刺客是化成送飯的士卒進去的,送的是有毒的湯菜。紇干承基識破後搶先動手,生生用手鐐將那人纏死了。”

    我略感放心,點頭道:“那麼,他該知道是太子動的手吧,現在他還願意繼續保太子?”  

    蘇勖低下眸子,黯然道:“這個,我去好言提點過他,他沉默片刻,居然回答我說,寧可太子負他,他不負太子。如果他換了太子的立場,也會這樣做的。他……他可還真夠義氣的!”

    我氣得一時哽住,如果這樣都不能讓承基出首太子,白瑪和畫兒,豈不是白白成了我這場計謀的犧牲品?

    我沉吟片刻,取了一塊素帕來,置到桌上,在桃夭的驚呼聲中,已將食指咬破,在帕上寫了幾個字,又將鮮血用力擠了擠,滴在帕子的周圍,才遞給蘇勖,道:“把這個,給紇干承基吧。”

    蘇勖低了頭,細看那幾個字。寫的卻是“今生緣已盡,願結來生緣”,最後一個“緣”字,有意寫得歪歪扭扭,筆意不暢,顯出萬分無力的模樣來。

    “這……這個是……”蘇勖有些迷茫,又似有些了解,吃吃問我。

    我閉了眼,道:“你告訴紇干承基,就說,容書兒昨晚遇刺,下手的是太子府的趙師政。現在生命垂危,留下了這幅血書給他,再告訴他,容書兒的遺願,是想見他最後一面。具體如何說得動情,你自己是能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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