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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絡,絡絡哦!
我將書信小心翼翼疊起,放入懷中,見白瑪一臉好奇正瞪著我,輕笑道:“絡絡想我們了。等此間事了,我們回吐蕃看她去!”
白瑪驚喜叫了一聲,道:“我們真的快回去了麼?”
我瞧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不由微笑。大唐再繁華再風雅,在他們眼裡,都不如吐蕃風光綺麗,熟悉可親。水是故鄉甜,月是故鄉明,古來人情便是如此。
而我呢?我的故鄉,到底在大唐,還是在千載以下的二十一世紀?
我仰起頭,想起我和紇干承基說,我喜歡他;想起我向蘇勖說,我要嫁給紇干承基。這個念頭,是不是該隨著這封信的到來而打消?
紇干承基如果知道我改變了主意,會怎樣痛心絕望,恨我至死?仿若看到他深幽的眸子,我打了個寒噤,絲絲疼痛從心口竄了出來。
先不想吧,既然已經找到了神廟的主人,不怕他走了,早些日子晚些日子回去原沒什麼分別。且先將紇干承基救了出來再說。
遂將頓珠叫進來,問紇干承基那裡的動靜。
頓珠沉吟道:“現在還沒聽說出什麼事。蘇大人這幾日常去刑部走過,又安插了不少好手過去,估計太子那邊就是想下手也很難。且等過了今晚再說。”
我默默點頭,聽得外面梅樹沙沙作響,伴了風雷呼嘯之聲,推窗看時,卻有陣陣狂風撲面,天邊有蛇樣的閃電譁然划過,在向晚深黑的天幕劈出凌厲怖人的金芒灼灼。
雖是暮春時分,這風撲到身上,卻也湧出寒意陣陣。我抱了抱肩,正待叫白瑪先將窗戶關了,卻聽到梅林深處傳來低低一聲嘆息,夾雜在風雷之中,不甚分明。
我心頭一震,忙喝道:“誰在外面?”
白瑪忙跑出去查看,一時又回來,笑道:“哪有什麼人,不過只野貓跑過去了。”
我見白瑪目光閃爍,心頭好生疑惑,“哦”了一聲,只靜靜盯著她,也不說話。
白瑪的面孔漸漸紫漲起來,忽然湊到我身邊來,輕輕道:“東方公子和二小姐今天下午又搬回來住了。”
我一驚,忙道:“他,他不是已經回書苑去了?怎會想到又搬回來住?”
白瑪吃吃說不出話來。
我猛記起昨天下午白瑪不見影蹤之事,將手往桌上一拍,逼視白瑪:“你昨天去找他了?跟他說了什麼?”
白瑪忙跪倒在地,含淚道:“小姐,我只是將小姐為東方公子所做的事告訴了他。這些事兒,二小姐絕不會跟他講得明白,就是剪碧也未免有些私心,也未必肯說清楚。唐朝有句話,不能出了燈火錢坐在暗處。小姐為他千里馳援,設盡辦法,甚至受了紇干承基那廝的欺負,為什麼不告訴東方公子?小姐,你莫要太苦了自己!”
白瑪!她定然以為我心中放不下的人,一直便是清遙,才自作聰明到清遙面前去,“傾訴”我的情意!我氣得渾身顫抖,伸手將桌上茶盞盡數甩到地上,咬牙道:“白瑪,你,你生生要氣死我!”
待要再說,扭頭看她滿臉淚水,瞧向我的眼神儘是擔憂之色。她,是怕極了我沒有好的歸宿啊!我指著她的面孔,到底再發不出聲來,哽咽著拂了袖子,逕往床邊走去,而淚水已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我該怎樣才和她解釋得清楚,我和東方清遙已是不可能,我的未來,不管是繫於現代還是大唐,都不會再和清遙有交叉點。如果能是相近的兩條平行線,能夠永遠地彼此觀望,了解著對方的幸福,便是一種快樂。
桃夭端來清粥小菜來,我心頭煩躁,哪裡吃得下?耳聽窗外滴滴嗒嗒的雨敲窗欞之聲漸次響起,慢慢混和成沙沙一片,夾著風嘯雷隆,撲閃到心頭,平添了幾分茫然悽苦。不知哪裡滲進幽幽的冷風來,將燭火吹得明滅不定,更顯得那屋外的閃電鋒芒畢露,似扯開的大嘴,欲將這滿園的青青梅樹,連同這夜間徘徊的人影,盡數一口吞噬。
白瑪將桃夭遣了別屋睡去,自己將窗戶一一檢查了,壓緊欞條,又將燭火挑了一挑,才到我身邊輕輕道:“小姐,先睡覺吧!”
我睡了一個白天,心中又是煩亂,只覺那一聲緊似一聲的風雨雷鳴,似要將胸口壓得炸開一般,哪裡還睡得著?因怕白瑪擔心,也只得躺下,靜靜養神,那風聲雨聲,卻還是在外陣陣呼嘯,颳得人心煩意亂。不知過了多久,眼見那燭火燒得盡了,燈芯軟軟倒下,浸在濁淚之中,無力地垂落下最後一滴燭淚,悄然殞滅了最後一點火星,在寂寂的黑屋裡散著游煙的微嗆。
這裡風勢更大了,只聽得窗欞給颳得不斷抖動,發出格格的異聲來,反將雨聲掩去,倒讓我漸漸有了絲睡意。正閉著眼似睡非睡時,忽聽“咣”地一聲響,卻是窗戶被重重擊開的聲音,突兀之極,驚得我差點跳起來。
而對面床上的白瑪已經喝了聲“誰?”便躍起身來,只穿了小衣,提了枕邊的腰刀,奔向窗外。
我撐起身子,撩開床前幃幕,探著情形,道:“許是風吧?”
白瑪將窗戶推開,四處打量了一下,笑道:“真是風呢。也不知今兒的風雨怎生這麼大。”
她在窗前的桌上放了刀,騰出手來,去掩那窗戶。
這時一道閃電劈過,卻將窗外一道泠冷寒光反she到窗欞之上。那是,刀劍鋒芒冰涼的反光?
我失聲道:“小心!”
一道黑影伴著風雨中的冷cháo水氣卷了進來,劈面砍向手無寸鐵的白瑪!
白瑪喝了一聲,側身閃過,正要取刀時,來人又是連連數劍,快捷更勝過那窗外閃電。白瑪算是身手好的了,但手中無刀,倉皇之際,竟連躲閃不及,不過眨眼之間,便聽得她的驚呼,踉蹌著飛快向後退,手已捂住了前胸,面如白紙,慢慢扶著牆倒了下去。
白瑪,居然在片刻之間便一敗塗地,生死不知!這人身手之高,竟不在紇干承基之下!
我回過神來時,那人已棄下倒地不起的白瑪,沖我的方向奔來。
白瑪!我的白瑪!我驚恐地幾乎透不過氣來,絞緊了幃幕一角,看那人來到近前,狠狠將幃幕拽下,迎頭兜向那人,將他的頭臉籠住。
我料想他從屋外微明的地方來,初到屋中,多半不能看清我所在的方向,試著用那幃幕罩住他,藉以贏得脫身時間,果然一擊成功。我見他在黑暗中扯著幃幕,立刻仗著自己對房中地勢熟悉,匆匆向房門處奔去,直到拉開門,我才敢放開嗓子叫道:“救命!有刺客!”
可風很大,雨更大,我驚恐變調的聲音,究竟能在這暗夜裡傳出多遠?
我邊往左近頓珠等的住所跑著,邊喊著,冰冷的雨點砸中剛從暖和被窩中逃出的我身上,單薄的小衣根本擋不住那深夜冷雨的肆虐侵襲,立時渾身顫抖起來。
“頓珠,仁次,救命!”我踉蹌在泥濘的路面向前奔著,未著寸縷的腳踏在冰涼的泥水中,竟不知道刺冷,只是聽著身後迅捷有力的步伐越來越近,劍芒已經映到我面前的泥水之中,在閃電下閃著猙獰的光芒。
我發出一聲驚叫,卻被隨在那道閃電後的驚雷淹沒。
劍已高高舉起,迎頭刺下,而頓珠,他們來不及出來救我了!
漫天飛雨中,我迷濛著眼對著那迎來的刀,心裡卻突然放鬆了一般。這就是我的結局嗎?不用再想愛誰,不用再想恨誰,不用再想未來去留何處,快樂地在血光中放飛自己的靈魂!
第四十五章 折蓮傷畫
對著那泠泠劍光,正閉上眼時,突然一絲熟悉的氣息,透過風,透過雨,透過濕透的衣衫和顫抖的身子,悄然卷上我的心頭。
“丁”,很輕卻很激烈的一聲碰撞,一抹雪白的劍影,驀地竄出來,恰在我胸前數寸處擋住了那道致命的劍光。
我睜開眼,居然是清遙!
東方清遙細長含憂的眸子在我面容上一轉,似發覺我並無大恙,才鬆了口氣般,轉身又與那人纏鬥,口中已在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不答,將長劍一划,飛快襲向東方清遙要害之處!
他雖未說他是什麼人,我卻已料到了。
現在想取我性命的,只有太子。他是太子府的人!
而太子府中,能與紇干承基旗鼓相當的高手,只有劍客趙師政!
當日東方清遙與蘇勖聯手,再加上好幾名侍衛,也得靠暗器偷襲方才傷得了紇干承基,何況現在只東方清遙一人在對付趙師政?
“救命!”我鼓起勇氣,棄了岌岌可危的東方清遙,繼續向頓珠他們所在的屋子跑去,卻冷不防跟暗夜裡飛快跑來的一人相撞,兩人俱跌倒在大雨下的泥水中。
那人竟是容畫兒,她和我一樣穿著單薄的小衣,只多披了一件外袍,卻給雨水浸得透了,狼狽得不比我好多少。她抬起頭,發現是我,驚恐地叫道:“你真的出事了?清遙突然就從床上跳起來,說聽到你呼救,居然是真的,他,他居然真能夢到!”
我一時窒息。而容畫兒抹了一下面頰,也看不清抹下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然後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向隱約發出刀刃交錯聲的打鬥方向奔去。
我站起身來,盡力去拉她,叫道:“二姐,二姐,別去,那人厲害,我們去叫人來幫忙!”
容畫兒一把推開我,將我推得差點滑倒,人已飛快地跑開,只有哽咽的話語在瓢潑大雨如雨水般飄灑過來:“我再不要和他分開!我再不要見到他面臨……死亡……”
我心裡猛地似給誰揪了一下,悶悶的疼。我,根本不是最愛東方清遙的那一個,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和他生死相伴的勇氣和決心!
但我只遲疑了一下,立刻轉身繼續呼救。快走到頓珠他們屋前,幾道人影從房中竄出,正是頓珠、仁次和貢布。他們到底聽到了我在風雨咆哮中的呼救。
電光照耀下,他們扶住我,驚惶地打量我有無受傷。
我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指住正打鬥的方向,淚水和雨水糊了一臉,好容易才憋出來幾個字:“快……去救清遙!”
頓珠等立刻知道有人入侵,飛快奔了過去。我身子軟軟的,直欲倒下去。
走到最後的仁次發現了,又折返身來,扶我道:“小姐,我先送你回房去休息。”
我“啪”地一聲,打了他一個耳光,嘶聲道:“快去救人!白瑪已經給那人殺了!”
仁次的面孔立刻變得可怕,一言不發抽出腰刀,嚎叫著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