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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針刺入很深,他的背部一大片呈隆起的黑紫色。隆起的中央,看得到隱約的黑色針尾。
我沒學過醫,但對於毒蛇咬過後的包紮處理知識還是知道的。
只是,我怎麼取出這支毒針呢?
我看向紇干承基的寶劍:“把你的劍給我。”
紇干承基原本已黯淡下去的眸子忽而凌厲。
我淡然笑道:“如果不把針周圍的腐肉挖掉,我取不出針。已經全沒入肉中了。”
紇干承基冷冷注視我片刻,終於把劍遞給我道:“哦,便是你趁機想殺我,我至少也有十種法子叫你死得很難看。”
我不理他,捏住劍鋒,笨拙地用他那把殺人無數的寶劍開始在他身上做我平生第一次的外科手術。
也許經歷過一次死亡吧,又親眼看他殺了那許多人,心裡多少有些不把他當人看待了,我刺破他肌膚時居然連手都沒抖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毒處的痛感是不是很麻木,但紇干承基在劍尖挖向他的腐肉時居然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按在地上的手顫了一下,將土地按下了一片坑。
去除外皮一圈腐肉後,黑血成串往下流著,但才露出針尾,怎麼也拔不出來。
我低頭看向這個冷血殺手,他亦抬眸看我,苦笑道:“是不是拔不出來?”
他苦笑時,看上去倒不可恨。
我本想由他自生自滅,但見了他有些虛弱無助的笑容,不由道:“哦,放心,我有法子。”
我舍了劍,伏到他傷口上,用牙齒咬住了針尾,狠狠一拽,他的身子也狠狠晃了一下,烏黑的針連同大串鮮血直汪下來,從我的口角滴下來。
這股血腥味實在不好受。但既已有了血入口,也不怕他了,救人救到底吧。
我吐出針,繼續湊到他背上的傷口上,一口一口吸出黑色的血來,吐出,再吸。
每吸一次,紇干承基的身軀就微微顫動一下,頭也微微向後扭著,似想看看我為他吸毒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血色越來越淺,看不出太明顯的黑色了,紇干承基道:“行了,你幫我敷上創傷藥吧!”
可能是受了傷的緣故,他的聲音也變調了,再沒有那少年劍客的驕狂和不屑。
給他敷藥時,我就有些頭暈眼花了,等解下我的淡綠宮絛為他包紮好,我只覺得一陣陣冷汗從額上冒出,眼睛前一片漆黑,頓時倒在了地上。
第十三章 殺手
醒過來時只聽得“的的”的馬啼聲,我似乎正給人攬在懷裡,乘馬緩行。
我抬起頭,落日餘暉,有些淒涼地灑在田野之上,本來的綠色蔥蘢,春意昂然,映在那斜暉之中,卻有些頹喪寂寞。
“你醒了?”聲音很冷淡。
我一回頭,紇干承基正坐在我身後,有些茫然地面對著那掩在晚霞之中的夕陽。他的長髮有些凌亂,幾縷飄到額前,在他幽深的黑眸前搖曳,搖曳得看不清他眸里掩藏的內容。
好在我不想了解他。甚至不想了解這個世上任何的人。
所以我同樣冷淡地說:“剛剛是我救了你。”
紇干承基低下頭看我,又露出嘲弄般的神色,道:“那又如何?”
我咬牙道:“你放了我。”
“可我不想放你。”紇干承基漠然。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爭辯,前方已傳來一陣歡呼。
一抬前,前方榕樹下,一群人牽著馬或坐或站著,一見紇干承基,呼啦啦迎上來。
這群人面很熟,正是那日鎮上襲擊我們的那群殺手。看來紇干承基跟這群殺手正是一夥的,所以在這裡等著他。
紇干承基又露出了他冷冷而驕傲的笑容,招呼道:“兄弟們!”
殺手們紛紛前來,道:“紇干公子終於來了!不知可曾遇上蘇勖他們?”
又有人笑道:“如何不遇上?你看這女子,不是跟在蘇勖他們身邊的那小美人嗎?”
那些人看向我的眼睛,突然流露出貪婪之色。那是……對女人的欲望?
我打了個寒噤。
而紇干承基已跳下馬,一把把我抱下,緊擁住我大笑道:“這個女人,可是我今天唯一的戰利品!你們都不許動她!”
我竭力掙扎,很想甩他一耳光。可惜他雖然中了毒傷,力道依舊極大,根本掙脫不開。
更可怕的事,那面容,那曾泛著鄰家男孩倔強純淨神情的面容,此時竟泛出yín穢之色,然後用手捏住我臉,撥到他面前,對我的唇,狠狠吻下。
我又急又怒,張嘴欲呼,他的舌已鑽入我口中,向著我的唇,我的齒,我的舌,肆意侵襲。
我很想咬他一口,可腮卻被他緊緊捏住,合不起牙關來,由著他在充斥在我的唇舌之間,放肆妄為。
即便是在現代,這也是一種可怕的侮辱。如果能死,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這時紇干承基也終於放開了我,若無其事道:“等我玩夠了,自然賞你們。”
那些殺手俱有一絲羨色,終究也造次,笑道:“好哦,我們且到前面去,雖沒有客棧,但有一家民居,這幾日我們便借住在他家。”
那棟民居,與其說是他們借住的,不如說主人是給他們嚇走的。那麼一大群在持刀帶劍,還有受了刀傷的人,一看就知來路不對,哪敢說個不字,直接把房子騰出跑開了。
我和紇干承基合住了最好的一個房間。那些殺手看紇干承基擁著我走入房中時,顯然有著曖昧不明的神情。
關上門,我惡狠狠盯著這個剛被我救回來的豺狼,直想撕了他。
紇干承基卻沒碰我,托著下巴朝窗外望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說,東方清遙和蘇勖,會來救你麼?”
會來麼?大概會吧。
看我被擄走時他們焦急的神情,多半會設法找我的。我不由也望向窗外。
紇干承基又問道:“他們兩個,誰是你心上人?”
我再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怔了怔,沒搭理他。
紇干承基自顧道:“還是找東方清遙吧,家裡有錢有勢,又能故作超然,不理朝廷紛爭,活得會長些。至於蘇勖,我瞧他的命長不了。”
我氣往上沖,道:“我瞧你的命也長不了。”
紇干承基一笑,居然甚是好看,他道:“那可不一定,沒聽說過麼?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我沒想到唐代就有這麼一句話了,冷冷看著他不說話。
他卻取出一個玉瓶兒來,傾出一粒丸兒,遞給我道:“吃了罷,你為我吸毒,自己也中了毒了。這藥有一定的辟毒功效。”
我轉過身走開,不去理他。
紇干承基卻賊賊一笑道:“你不吃,我可來餵了。”他把藥丸扔進自己嘴裡。
我一驚,向後退了一步。
紇干承基卻欺身上來,作勢又要抱我。
我又恨又怒,在他嘴巴湊到我面前時狠狠甩了一耳光,“啪”地一聲,十分清脆,又響又亮。
我沒料到這麼容易打到他,一時呆住。
紇干承基自己也怔住,眼裡又有波濤涌過,看不透,悟不出。然後他說話的聲音都低沉許多:“我只想你吃藥而已。”這一刻,他又如那倔強憂鬱的鄰家男孩,可憐可愛。
我叫道:“你把藥丟給我便是。”
紇干承基果然把瓶兒扔給我,我忙丟了一粒入口,把瓶子扔還給他,端了凳子到房間的角落裡坐著,只盼遠遠離開他。
紇干承基嘆道:“你睡吧,睡床上去。”
房中就我和他二人,我哪裡敢睡?只是抱著肩道:“你出去,我便睡。”
紇干承基又是嘲諷般一笑,道:“我出去?你想外面的哪位進來陪你?”
雖然紇干承基武功最好,殺人最多,可不知為什麼,我直覺外面的那群殺手,比紇干承基還要可怕許多。至少他們中任何一個給我打了個耳光都不會如此輕饒於我。
“我不碰你,你睡吧。我就在這裡坐著。”紇干承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疲倦。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遲疑著沒挪身子。
紇干承基繼續道:“如果我想要你,你躲著又有用嗎?”
的確沒用。這個人的武功連清遙和蘇勖聯手都敵不過,想占有我這麼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只怕是易如反掌。
我橫了橫心,和衣臥到床上。
紇干承基嘆口氣,默默坐在桌前,看著那一閃一閃跳躍的燈花,不知在想什麼。
而我,也一直看著紇干承基,生怕他突然又抱住我,做出什麼不軌之事來。
看著看著,只覺眼皮越來越沉重,最後一點的意識,就是那燈花還在跳動著,一閃一閃。
忽然聽到有人在喚我時,溫熱的氣息,已經直撲面上。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
卻是紇干承基正站在我床前,道:“你快起來,從窗戶走出去。”
我還鬧不明白什麼事,紇干承基不耐煩道:“東方清遙和蘇勖帶人來救你了。我會去應戰,可當著兄弟們的面,我不可能故意輸給他們,讓他們把你帶走。你現在走了,就算你自己逃走的好了。”
他已把窗戶打開,把我輕輕拎起,送到了窗戶外面。
果然,前面的院子裡已是廝殺聲一片了。
紇干承基道:“你從這裡出去往西走,有一條南北分岔的路,你往南走,就是去京城的路。你就在那裡等他們好了。”
他轉身要關窗,我忙一把拉住他袖子,道:“你,你別傷了他們。”
紇干承基目中又有怒意:“你怎不怕他們傷了我?如果不是你為我治毒,只怕我現在已經死了。”
我無語。
紇干承基皺眉道:“唉,算了。我瞧個機會,故意放了他們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我忙道:“什麼要求?”
第十四章 救美
紇干承基道:“讓我再親一口。你的嘴裡清甜清甜的,我很喜歡。”
我再不料他說這樣的話,瞪了他一眼,轉身向外奔去。
我已經幫清遙和蘇勖說過話了,到底會怎樣就看他們各自的造化吧。
從小門轉出去時,還聽到紇干承基說了一句話:“容書兒,我會記得你的。你也會一直記得我!”
我只巴望著從此他再想不起我來,我也能忘了這天受過的苦,可惜只怕這都已不可能。